從兩年前聽到遲羽默說第一句話,時悠晚就對她那憂郁空靈而清脆的聲線着迷,宛如林間溪流潺潺,柔滑卻有力。
她聽過遲羽默的哭腔,聽過遲羽默的歡喜,更聽過遲羽默在她耳邊的喃喃細語。
忘了是什麼時候起,遲羽默總能說出令她心顫的情話。
她愛聽,卻也怕聽。
怕的,就是聽到遲羽默對她說愛。
年初的春節期間,時悠晚趁發情期帶遲羽默去到更北的城市,在溫泉度過了三天與世隔絕的二人世界。
而此間,或許是興奮過度所緻,遲羽默的易感期來勢洶洶。
兩人沒日沒夜、沒羞沒臊地彼此索求,缱绻纏綿時也将心底的愛戀統統勾了出來。
找回理智的時悠晚嗅到了危險訊号,立即就給遲羽默和她自己打了預防針。
她對遲羽默說——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了,若是在學校有喜歡的人,千萬要抓緊。你隻需如實對我講,我不會為難你們。小默,你從來都是自由的。
那時的她才從雲端墜落,用最柔情的嗓音說着最無情的話。遲羽默以吻為尺,匍匐向上,于黑暗中聆聽她的心跳。
——姐姐,我沒有喜歡的人,就算喜歡,也隻喜歡姐姐。當然,如果姐姐有喜歡的人,有想要戀愛結婚的人,也請一定告訴我,我會知趣地離開,會悄無聲息從姐姐的世界消失,絕不會給姐姐添麻煩。
回來垠州後的這幾個月,她減少了跟遲羽默的見面次數。
總想着遲羽默應該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命定姻緣,不該把大好時光蹉跎在她的身上。
“小默。”
時悠晚擡頭撫上遲羽默的臉,替她擦了擦剛剛從自己唇上沾到的口紅,拉開距離正色道,“你有大好的前程,切不可耽于少年時的懵懂情愛而錯失良機。要堅定地去追逐你的理想,未來有更廣闊的天地在等着你。隻有飛得夠高夠遠,見識得夠多,你才會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能要的、喜歡的、該愛的,是什麼。”
風停語落,書房歸于寂靜。
因熱切期盼而狂烈跳動的心也驟然安分了。
無聲中,遲羽默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也仿佛預見了自己和時悠晚的結局。
她故作堅強地答道:“好的姐姐,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想要的是不能要的,喜歡的是不該愛的。
當天傍晚,确認完時悠晚發情期最難熬的時間已過,遲羽默沒吃晚飯,就落荒而逃般地從老宅離開了。
時悠晚沒有留她。
抑制劑而已。
早就定位明确了,不是嗎?
從市郊到市郊,老宅和老房,一字之差,天壤之差。
不到六平米的逼仄小房間,隻跟老宅的浴室一般大。遲羽默心事重重地倚在窗邊,視線穿越縱橫交錯的枝丫,癡癡地望着無際夜空。
天上皎潔的月,缺了又圓,圓了又缺,每一種形态都美到人間淪陷。
苦笑一聲,遲羽默關上了窗,也拉上了窗簾。
入眼是陳舊的家具,泛黃的牆壁,一米二的鐵架床……這裡,才是她的“家”。
大學四年,她都沒住過校。前兩年跟奶奶租房子住,奶奶去世後的這兩年,她背上了這間出租屋的“房貸”,也把自己從身體到心靈都“賣”給了時悠晚。
房子裡處處留着奶奶生活過的痕迹,可她再怎麼努力保存,奶奶的氣味也終是留不住的。
她拿起床頭的相框,撫過那慈祥的面容,漸漸紅了眼眶。
奶奶,我是不是做錯了?
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強求超出我能力範圍内的東西。而今,更不該癡心妄想地觊觎不可能屬于我的人。
……
作為津淮戲劇學院話劇影視表演專業的應屆畢業生,遲羽默出類拔萃的專業實力有目共睹,也衆望所歸地當選了他們班畢業大戲《夢裡夢我》的女一号。
轉眼到了周五,整個上午,遲羽默都在排練室參加話劇彩排。
戲裡的女二号是程湘湘。
自上周日下午的那通電話後,程湘湘面對遲羽默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僅僅隻是聽到那個姐姐語帶寵溺的一句話,她就聽出了她們必定關系匪淺。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親昵,除了戀人,還會是什麼關系呢?
《夢裡夢我》講述的是兩個平行時空的女孩,在夢中相識相勉,相知相惜,卻相愛無望的故事。
這周之前的排練都很順利,但近兩次的排練頻頻出問題。不是程湘湘走神慢半拍,就是遲羽默忘詞走錯位。
“停停停!”
今天的第三次失誤後,導師兼導演的陳平生終于忍不住發火了,“遲羽默,程湘湘,你們兩個以為這是兒戲嗎?要是不想演了,趁早說,我好找人救場。班裡有的是比你們更有信念感的演員,别以為這出戲非你們不可。”
周一周三的排練過程中,他看出兩人狀态不對,已經分别都語重心長地跟她們談過話了。
誰知今天仍接二連三出狀況,演出在即,兩位主演卻丢了魂,他不氣誰氣?
“對不起,陳老師。”“抱歉,陳老師。”
台上台下的人全都屏息不動,唯遲羽默和程湘湘相繼彎腰緻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