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瘟疫的百姓都被暫時安置在淨心廟,大概有二十餘人,其中老弱婦孺居多,由幾名禁軍照顧他們飲食起居。
雖然宮裡的禦醫帶來了不少藥材,但普通之藥隻能治頭疼腦熱,對于瘟疫這等兇悍的病症卻是束手無策,起初衆人喝下幾副藥病情有所緩解,但越是往後拖越不見好轉,甚至還有一些孩童出現了嘔吐的症狀。
後來連澈在原來的藥方上加了幾味藥材,禦醫一刻也不敢懈怠,忙捧着藥方去煎藥。
蕭奕珩來時便看見楚辰彥幫着禦醫煎藥,他是丞相家的公子,從來沒做過這種粗活,難免有些生疏,但神情卻很專注,注意力全在火候上,渾然不知蕭奕珩何時出現在身旁。
直到蕭奕珩喚了他一句“楚兄”他才猛然回首。
蕭奕珩沒等他開口便詢問道:“現下情況如何了?”
“這……”楚辰彥瞧了一眼禦醫,後者亦是露出無奈的神情,他便隻好如實道,“這些人服了好幾天藥仍是不見好轉,大人還撐得住,孩子就……不過方才連澈公子已經更換過藥方,希望能起到一些作用。”
蕭奕珩聞言眸色微變,似乎有什麼話呼之欲出,但思量再三卻并未給出回應。
随後蕭奕珩幫忙給病患喂湯藥,之前在城主府被連澈把過脈的那名女童虛弱地躺在娘親懷裡,她娘眼裡噙着淚水,望向蕭奕珩的眼神卻滿是希冀,哽咽道:“五殿下,我女兒這幾日身子越來越虛弱,求您跟我說句實話……這病究竟能不能治好?我女兒到底……到底能不能活……”
蕭奕珩握着湯匙的手頓住,目光停留在女童難受得發青的臉上,片刻後将一勺湯藥遞到女童嘴邊小心翼翼地喂下,這才徐徐開口道:“再高明的醫術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無論是我還是禦醫都不知道這病能不能治好,但我跟您擔保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那婦人聽到這句承諾之後心中稍有寬慰,一直懸着的心終于平穩了些許,但她臉上仍是淚痕斑駁:“民婦替小女,還有陵川所有百姓感念五殿下的大恩大德,若非殿下寬厚仁慈,隻怕現下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不必謝我,我隻是做了分内之事,或者說我能做的就是和你們共進退。”
“五殿下,您貴為皇子,實在……實在是沒必要以身犯險啊……這場瘟疫來勢洶洶,您還是避一避吧!”
面對婦人的含淚相勸,蕭奕珩卻沉默不語,隻是一勺一勺地給女童喂湯藥。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在乎自己是否會染病,其實他有流光佩護體,可保他不受邪祟疾病侵擾。
在蕭奕珩照料病患之時,連澈隐匿在一旁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瞧出他雖然面上從容鎮定,實則内心很是煎熬,尤其是當衆人服下湯藥後仍不見好轉,病情愈發嚴重之時,蕭奕珩眼底的愁緒便越來越濃,隻是他竭力克制,從不在外人面前顯露半分。
又捱了兩日,淨心廟裡的病患越來越多,夜裡有七八人開始發燒,服了藥仍不見好轉,翌日便有兩人扛不住相繼離世。
這是自瘟疫爆發以來第一次死人,雖然衆人心知肚明這是遲早的事,卻仍是鬧得人心惶惶,都害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為了阻止瘟疫蔓延,齊城主下令凡病逝之人皆不能土葬,一律火化。
幹旱和瘟疫都未曾給這座城帶來滅頂之災,唯獨這道禁令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蕭奕珩站在遠處眺望從煙囪裡飄出的滾滾黑煙,耳畔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失去親人的家屬不顧禁軍的阻攔硬要闖入火場,禁軍迫于無奈隻好抽出佩劍威脅衆人若再上前一步就以犯上作亂處置。
沒想到此舉不僅沒能震懾住衆人,反倒猶如火上澆油,那些本就悲痛欲絕的人哪裡還會在乎自己的生死?對着禁軍就是一通罵。
一老妪流着淚哽咽道:“你們這些當官兒的忒也不近人情……我兒子死了……你們不讓他入土為安……連看一眼都不行嗎?”
“你這老太怎的聽不懂人話?那些人得的是瘟疫,瘟疫懂嗎!你都這把年紀了,若染上瘟疫隻有死路一條!不讓你靠近是為你好!”
“我老婆子都這把年紀了,還怕死不成——”老妪絕望地喊着,“何況我兒子都沒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你若是染病隻會牽連更多人!”
“那你現在就把我殺了吧——你現在就把我殺了——”
老妪不管不顧直往禁軍的刀口上撞,吓得那禁軍手一縮,生怕鬧出人命。
蕭奕珩見狀正欲上前拉開他二人,恰逢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呼喊:“不好了——城門口暴亂,有人要強行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