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珩孤身沖進火海之時把楚辰彥和齊城主吓出了一身冷汗,二人眼睜睜看着那抹玄青色的衣袂被火焰吞噬卻束手無策,心裡隻道:完了。
所幸宅子裡尚未被完全燒塌,蕭奕珩進來之後還有騰挪的餘地,他捂住口鼻,在火焰和廢墟中急切地尋找着,片刻後終于看見了昏倒在角落裡的婦人,躍過一道火線沖上前将人扶起來,準備出去時忽然想起懷裡還揣着陵遊用黑羽鳥傳給他的信,旋即伸手将那信掏出來扔進火海。
蕭奕珩帶着那婦人行動稍有遲緩,火舌幾度險些燒到他的身上,但都被流光佩散發出的光擋了回去。
與此同時,遠在國師府的連澈正月下獨酌,忽然感應到了這股與他同宗同源的靈力,心知這是流光佩護主之故,蕭奕珩恐遇到了危險。
刹那間,連澈擯棄他念,擱下酒觞便化作一縷輕煙往陵川方向趕去。
翌日午時過後,金赫經過日夜兼程,終于将那封密信送到了紫宸宮,朝野由此得知陵川遭逢此劫不僅是天災,更是人禍,而蕭奕珩的一言一行皆是為百姓謀福祉,除了高楚二黨,其他官員都覺得這個五皇子宅心仁厚,體恤民情,堪稱衆皇子的表率。
但自從蕭績痼疾纏身,長期以來都是高楚二黨把持朝政。縱然蕭績服下靈藥後身體已逐漸恢複,國事機要仍是高儀、楚聿賢說了算。
此二人一個扶持蕭奕玚,一個擁護蕭奕璟,誰都不願蕭奕珩得勢,故而此次密信上所提之事遭遇百般阻撓。
先是高儀以國庫空虛為由拒向陵川發放赈災款,後有楚聿賢谏言道地方官員欺上瞞下一事不可隻相信一面之詞,需由刑部立案偵查,他身為當朝丞相,有的是手段讓其查不出結果來。
但楚聿賢挂念愛子的性命安危,唯獨派禦醫前往陵川一事覺得可行。
蕭績懶理他二人之間的争鬥,于赈災一事也不甚上心,于是便依丞相之言,派了兩名禦醫前往陵川,其他之事容後再議。
昨夜蕭奕珩把人救出來後因嗆了許多煙氣,當即便不省人事,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轉過來,彼時楚辰彥守在一旁,見他睜眼不禁喜出望外:“殿下,你醒了!”
蕭奕珩看着他的面容,腦海裡蓦然回想起昨夜的火光,心緒又激蕩起來,撐起身子道:“那孩子的娘親……如何了?”
他自幼喪母,昨夜那種情況下實是不忍心眼睜睜看着那孩子跟他一樣,故而奮不顧身沖進火海,此刻問出這句話猶覺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聽到的是噩耗。
楚辰彥道:“殿下放心,他們母子都活着,隻是那孩子的娘受了些燒傷,眼下連澈公子正在為其療傷。”
“那就好,”蕭奕珩懸着的心本已放下,片刻後心思回轉,猛然意識到後半句話有什麼不對,試探性地問道,“你方才說誰在為她療傷?”
“連澈公子啊,他說他是您的朋友。昨夜火勢太大,城内又無水可用,衆人束手無策之時連澈公子及時趕到,降下霜雪,這才滅了那場火,您當時昏迷不醒,所以什麼都不知道。未曾想殿下竟結交了這等能人異士,不過素聞殿下乃天機星下凡,昨夜孤身入火海竟毫發無損,想來定是有神明護佑,不足為奇。”
楚辰彥後半句話說了什麼,蕭奕珩已沒有聽進去,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連澈身上,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身陷火海,又為何要一再施以援手。
“他在何處?”蕭奕珩問道。
“在城主府。”
蕭奕珩隻覺千頭萬緒,遂立刻翻身下榻要去找他。
楚辰彥見狀勸阻道:“殿下稍安勿躁,連澈公子讓你好生歇息,他自會來找你。”
蕭奕珩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徑直往外走。他太了解人性,深知連澈既然在衆人面前使用了法術,勢必會被視若神明,眼下陵川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饑寒交迫,貧病交加,注定會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連澈身上,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城主府此刻的場景與蕭奕珩心中所想的相差無幾。全城的百姓都湧來此處,将城主府圍了個水洩不通,連門口的台階之上都橫七豎八躺着災民,他們面黃肌瘦,在一聲聲咳嗽中無助地呻吟。
蕭奕珩穿過人群來到内堂,這裡俨然已成了難民收容所,連吸入的空氣都是腐朽的味道。
在這般破敗凄惶的情形中,連澈那一襲月白衣袍尤為醒目,他仿佛是九重天走下瓊閣的谪仙,出淤泥而不染,不為世俗所擾。
連澈正為一名高熱不退的女童把脈,她娘親跪在一旁滿心焦灼,而齊城主亦在場,見蕭奕珩匆忙趕來感到詫異:“五殿下?”
蕭奕珩與連澈對視一眼,連澈緩緩起身道:“殿下怎麼來了?”
蕭奕珩隻覺心中像壓着巨石般不快,他眸色一暗,語氣生硬道:“這話該是我問你。”
連澈不防他竟有些不悅,一時間有些恍惚。
那女童的娘親雖不明就裡但也無心去理會二人之間的恩怨,忙問道:“還請仙長告知,我女兒究竟得的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