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災款當真失竊了?”蕭奕珩靜默了片刻後問道。
“是,陵川一帶遭逢大旱,國主從國庫中撥了三千兩白銀用于赈災,本來昨日就應護送至陵川,但臨行前清點之時發現少了四百兩,給欽差大臣吓個半死,半夜整個王城的官兵都在緝拿那賊人。”
“四百兩……”蕭奕珩重複念了一遍這個數字,蹙眉道,“盜竊赈災款是誅九族的重罪,既然做了,何不多盜些銀兩?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征道:“我起初并未覺得此事有疑點,但殿下這樣一說,想必所謂的赈災款失竊亦是有人刻意為之,其目的是驚動刑部。”
“父皇是如何裁決的?”
“負責看守和押運的欽差大臣已被革職,值夜的侍衛全部杖殺,但四百兩白銀仍下落不明,國主聽從楚丞相的意見,另外撥了八百石糧食,連同餘下的白銀一起送去陵川解燃眉之急。”
“可有說由誰押運?”
“未曾,”裴征說出這兩個字後略微一琢磨,道出心中所想,“殿下莫非是想請纓?”
蕭奕珩隻字未答,唯有眼神愈加清亮,透着一股誰也無法撼動的堅定。
當日黃昏時分,連澈在書房臨摹一幅字畫,彼時周遭靜谧無聲,落日餘晖從軒窗外照進來,落到潔白的紙張上。
此時府中管事推門而入,向他行了揖禮後恭敬道:“大人,五殿下說他瑣事繁多,就不過來了。”
連澈握筆的手微頓,墨水便在潔白的紙上暈染開來,他眸光輕顫,擡起筆端緩緩道:“你可有跟他說明我邀他過府所謂何事?”
“屬下說得很清楚,您在府上設宴邀他一同用膳,可五殿下思量過後還是婉拒了,”管事未等到連澈的回應,又繼續說道,“大人,是否需要屬下再去通傳一次?”
“不必,他既然有要事在身便别去叨擾他。”
“是。”
連澈垂眸看着紙上的那點墨痕,擡手示意管事退下。
翌日連澈正在房中讀一卷經書,管事進來向他禀報道:“大人,國主任命五殿下為欽差大臣,即日押運赈災款和赈災糧前往陵川。”
連澈的目光從經文上落到虛空,眼風淡淡地掃過來:“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早朝。”
“我知道了,下去吧。”
“大人,還有一事。”
“何事?”連澈隐約感覺到管事接下來要說的話多半仍與蕭奕珩有關。
“此次護送赈災款去陵川的除了五殿下還有楚相的公子。”
連澈頓了頓道:“楚辰彥?”
“是。”
陳國的國師曆來負責占蔔星象,護佑國運,可說是神權的象征,至于朝中之事自有文武百官操持,若無傳召,早朝不是非去不可,再加上高黨一直與他針鋒相對,故而連澈這兩日并未上朝。
此時聽聞這個消息,連澈才意識到這短短兩日應當發生了許多事。
更重要的是,蕭奕珩究竟在瞞着他做些什麼?昨日邀他過府他就不來,今日又要前往陵川,事先并未向他透露半點消息。
連澈看着他長大,今次忽然有種孩子大了留不住的錯覺,向來平靜的心底竟生出一絲惆怅來。
蕭奕珩未時不到便與押運的車馬一道離開了紫宸宮。
此去陵川路途遙遠,為确保萬無一失,蕭績特意加派了二十個禁衛軍負責押運,連同蕭奕珩和楚辰彥在内共有三十餘人。
陵川地處邊陲,說是窮鄉僻壤也不為過,衆人翻山越嶺,行至龍脊山麓,夜裡留宿在一間廢棄的破廟中,将馬匹安頓好以後便将随身攜帶的幹糧分着吃了。
禁軍統領金赫念及今日舟車勞頓,提議讓衆人歇息,他來守夜,當下無人反對。
可三更天已過,蕭奕珩仍是睡意全無,廟裡靜悄悄的,周遭橫七豎八躺的全是人,他瞥了一眼快要燃盡的火堆,起身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去。
金赫就守在門口,他站得筆直,像一株挺拔的蒼松,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立刻攥緊手裡的佩劍,待看清來者是蕭奕珩後才放松警惕:“五殿下,您怎麼出來了?”
蕭奕珩答非所問:“後半夜我來守,你去休息吧。”
“這……”
“怎麼,金統領信不過我?”
“屬下絕無此意,”金赫趕緊解釋道,“隻是守夜這等事何須勞煩殿下?”
“沒什麼勞煩的,我已經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