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珩目睹二人離去的背影,一個裙底生風,步伐輕快,一個則不情不願,略顯窘迫,全然看不出是個掌管六界四海命格的神君。
方至此時,蕭奕珩仍覺得自己現在經曆的就像是大夢一場,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可他握緊了手裡的白瓷碗,那微涼的觸感卻又是真實存在的,這裡的一花一葉,一草一木都真得不能再真。
服下藥膳之後,蕭奕珩靜下心來打坐調息,将真氣在周身幾處大穴運轉了幾次之後發覺毫無滞澀之感,無比暢快,如此一來修習任何功法都可事半功倍,他喜出望外,很是感激元宵的這碗藥膳。
隻是他方才運功之時感受到一股灼熱之氣遍布全身,似乎是真氣和藥效二者相撞,相互融合的過程導緻氣血翻湧,出了許多汗,就連裡衣也盡皆濡濕。
所幸之前元宵拿了幾件幹淨的衣裳過來,蕭奕珩随意挑了一件玄青色的,待沐浴過後便換上。
瓊華澤的風夾雜着幾縷檀香,輕輕拂過之時讓人神清氣爽。
蕭奕珩本想到處走走散散心,卻不知怎的又到了這個地方,彼時放眼望去煙波浩渺,水天一色,九曲長廊連接着雲生結海亭,在無邊的滄溟中靜默矗立,而那亭中隐隐約約有一抹白色的人影。
蕭奕珩心念為之一動,不由自主地移步往前走去。
越是靠近,那抹白色的身影就越清晰。
連澈如之前一般端坐于石幾前,而這次較以往不同的是他面前放置的是一方棋盤,棋盤上有數十枚參差錯落的棋子,蕭奕珩過來的時候他手裡捏着一枚白子,正凝神靜思下一步棋應該如何走。
“原來你在這兒。”蕭奕珩随口道。
連澈本來心思都在棋盤上,聽見他的聲音之後立刻回過神來,不過看向他時臉上的神情仍是淡然:“殿下是在找我?”
“那倒也沒有,就是許久未見你,不知你在做什麼,”蕭奕珩說完便很自然地走到他對面落了座,垂眸看了眼棋盤上的殘局,饒有興緻道,“你一個人對弈不覺無趣麼?”
連澈頓了頓道:“一開始是很無趣,不過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連澈這話分明說得平淡如水,可在蕭奕珩聽來心頭卻莫名有些酸澀,也不知在這漫長的幾千年光陰中,他一個人下過多少局棋。
蕭奕珩道:“左右閑來無事,我陪你下一局如何?”
連澈的眼底掠過一抹亮色,仿佛平靜的水面泛起微瀾,他應道:“好。”
話音未落,連澈輕輕揮了揮衣袖,原本棋子錯落的棋盤上頓時空空如也。
“那就由殿下執黑先行。”連澈緩緩道。
聞言,蕭奕珩輕淺一笑,就按他說的挾起一枚黑子,起手便下在星位。
圍棋中黑棋先行,算是有先手優勢,若在實戰中應由棋力較弱的一方執黑,若實力相當則輪流執黑先行,連澈此舉是有意謙讓。
蕭奕珩倒也沒在乎那麼多,有沒有先手優勢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左右不過是切磋棋藝罷了,又不是非要争個輸赢。
一柱香過後,雙方各落數子,黑棋低位打入,分隔白棋的聯絡,白棋從二路托。黑棋扳,白棋斷,直到第十五手連回,一部分白棋已被分割在外,成為孤棋。
連澈看着棋盤上落于下風的局勢,略作沉思。
這時蕭奕珩落子一手尖,連澈飛回拆後,已将自身棋形補強,雙方相安無事。
接着白棋飛罩,黑棋失去了自由,又弈數子,蕭奕珩再次執黑子高位打入,達到破地和牽制白棋的目的,但由于打入過深,被白棋飛鎮後已無法向中腹突圍。
方至此時,連澈已經能夠感受到蕭奕珩的棋風淩厲非常,棋力亦高深莫測,甚至略勝司命星君一籌,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有這樣的天賦實屬難得。
本來連澈隻在棋盤上傾注了五成精力,還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談幾句,待到第九十八手之時不得不全神貫注,而這時棋盤上的變化可謂是跌宕起伏。
接下來黑棋一手單關,形成左右糾纏的局面,又弈三十餘子,黑棋打入時由于過于靠近右邊一串白棋的勢力,被白棋飛罩後,幾乎已無路可逃。
兩人已對弈整整一個時辰,棋盤上黑白錯落,下得滿滿當當,至此方才塵埃落定。
蕭奕珩雖然輸了,但并未着惱,反而覺得剛才這一局棋下得酣暢淋漓,他笑了笑,帶着幾分贊賞的口吻道:“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棋力在我之上,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