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珩見他這副模樣,心知這些年來他必然經曆了許多事情,才讓他從最開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如今滿手血腥的殺人魔。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孤解釋的嗎?”蕭奕珩語氣淡漠道。
楚骁緊抿着唇,不敢直視他,眼神猶豫不決:“國主,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奢望被寬恕,隻求您給我一點時間,待完成最後的夙願,我必自刎謝罪。”
蕭奕珩慢悠悠地擡眼觑他,遂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孤對你的生死不感興趣,你要死便死,孤且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何要扮作殺人魔,平白無故害人性命?”
夜色濃如墨,燭火更微弱。楚骁沉默良久,再開口時如那寒冬的風,無限凄涼:“那是因為我想複活蘭茵。”
蕭奕珩不動聲色地輕輕摩挲着流光佩,感受到那溫潤綿長的靈力,冰冷道:“世事漫随流水,算來一夢浮生,斯人已逝,化作一抔黃土,這世上哪有什麼起死回生之法?”
楚骁有些急促地道:“怎會沒有?若沒有起死回生之法,那國主當年又是如何……”
剩下的半句話被蕭奕珩淩厲的眼風生生逼了回去:“所以你就屠了整個瑤光鎮?”
楚骁緊緊握着手中的刀,内心似乎在掙紮:“我愛蘭茵,隻要能讓她回來,不管死後是上刀山還是下地獄我都無悔。”
蕭奕珩冷笑着說:“你說你愛她,那為何要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别人?你說你愛她,那為何當初不回來帶她遠走高飛?非要等人已成了一抔黃土才知道後悔,漫道人死不能複生,即便李蘭茵活過來,你又如何面對她?”
一番話像巨石沉入湖底,壓得楚骁喘不過氣,他艱難開口:“是我負了她,若我當初沒有将出身看得那麼重要,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我隻希望她能回來,哪怕早已忘了我,哪怕不複相見。”
“那你圖什麼?”
“國主,世間之事,并非都有利可圖。”
蕭奕珩低沉的聲音幾乎與濃重的夜色融為一體:“若她活過來,你卻死了,仍舊是陰陽兩隔,費盡千辛萬苦将心上人複活卻不能相守,如此行為,真的值得嗎?”
與其說他在質問楚骁,倒不如說是在問五年前的連澈,究竟情為何物?執念為何物?值得一個人用魂飛魄散的代價換回另一個人的性命,不為相守,隻為換他而活。
胸腔某處仿佛空了一塊,冷風直灌進來,蕭奕珩這五年來也沒有想通連澈救他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反正換作是他,付出這麼多之後不把人娶回家是不會罷休的。
想到這裡,蕭奕珩腦子裡又浮現出昨晚離塵抱着他的情形,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楚骁道:“國主,若你有所愛之人,便能明白值與不值。”
蕭奕珩定定道:“孤當然有。”
看楚骁似乎有些詫異,蕭奕珩并未多置一詞,而是問:“你說你殺人是為了複活李蘭茵,二者有何關聯?”
楚骁眼神躲閃,似乎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孤無甚耐心,快說。”蕭奕珩催促道。
“有一隻蛇妖說他能複活蘭茵,但代價是讓我幫他搜集活人的心頭血。”
“蛇妖?”
“對,他叫淵燼,是一隻修行了數千年的蛇妖。”
蕭奕珩的眸子清亮如明鏡,審視着面前之人:“你竟敢與蛇妖為伍,看來是真不怕死。”
“楚骁已經死在了五年前的紫峽關,不管妖也好,魔也罷,隻要他能複活蘭茵,我甘願被其利用。”
蕭奕珩輕蔑道:“你就那麼肯定他沒有騙你?”
這話将楚骁問得啞口無言,五年了,他何嘗沒有懷疑過?可除了相信淵燼,他别無選擇。
未等楚骁回答,蕭奕珩腦海裡忽然閃現一個念頭,心頭驟然一緊,匆忙站起身奔向隔壁房間。
屋内的光景晦暗不明,唯有窗戶已打開,月光斜斜地照進來。
蕭奕珩此刻的眼神比夜色還要冷上幾分,睨了楚骁一眼,強壓怒火道:“他若出了什麼事,孤會讓你生不如死。”
……
離塵追着那團黑氣出了瑤光鎮,來到十裡開外的山頭,此時夜色正濃,面前是一座山神廟,在這幽靜空曠之地默然矗立,雖不知裡面如何,但從門口那兩尊已經蒙塵的石獅和分辨不出顔色的大門來看,應該有些年頭。
察覺到附近妖氣橫行,離塵踏上石階,推開大門,見到的是一派陰森荒涼的景象,廟裡供奉的那尊金盔錦袍,手持開山大斧的山神泥塑還算威嚴,但案上的香爐神龛已落滿塵灰,甚至結了蛛網,想來香火已斷了許久。
離塵一眼便看見案上靜置着一支白玉箫,通體潔白無瑕,雕着精緻的雲紋,像是某位仙家遺落的寶物,與這落滿塵灰的地方格格不入。
離塵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山神像前,内心似乎有什麼與那支洞箫相呼應,伸出手想要拿起它,誰知剛握在手中,數不清的黑煙就從四面八方湧來,像一簇簇黑色的燭火将他包圍。
妖氣橫行,離塵的耳畔傳來一聲虛無缥缈的呼喚:“連澈。”
下一刻,聲音由輕到重,由虛到實:“連澈,果然是你。”
離塵無心理會那人說的話,當機立斷,抽出手中的劍,将靈力注入其中奮力一揮,白色的劍氣便破開了黑煙,他淡淡道:“既引我到此,為何不現身?”
那人的笑聲極其邪魅,甚至可以說陰森:“你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