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天公不作美,上午明明還豔陽高照,下午便狂風大作,烏雲從天邊壓過來,層層疊疊,重得像随時會砸下來。
一滴雨啪嗒一聲撞在地上,四分五裂,像是開了頭,傾盆暴雨如瀑布般嘩地落下,毫無征兆。
雨水沖刷着地面,從高處滾向低處,形成了淺流。
馬路右側停着一輛車,四周的雨水呈現出奇怪的粉色,又随着時間慢慢變淡。
陰沉的天空時不時傳來悶雷聲,給人一種天黑的錯覺。
車前,沉重的喘息混雜着雨聲,伴随着血腥味,壓抑至極。
雨從頭頂澆下,濕透了的頭發貼在皮膚上,雨水混合着血水鑽進衣服,卻帶不走幹透了的血痂。
滬緊攥着匕首,半倚着車頭,寒意未盡的春雨流進橫七豎八的傷口,又被外湧的血擠了出來,像無數根針在身體裡攪,痛得祂想死。
祂緩了緩,撿起車輪旁的刀鞘,摸索着拉開車門,幾乎是半走半靠地進了後座。
祂不覺得自己這個狀态還能開車。
車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陰暗,滬躺在軟墊上,感受着濕漉漉的裡衣貼在身上,随着每一次呼吸摩擦着傷口,扯開剛止住血的薄皮,渾身疼得像千刀萬剮。
“呵……呵呵……哈哈哈——”滬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在這空無一人的荒郊野嶺聽得人背脊發涼。
從某個角度來說,祂賭赢了。
倫不敢朝祂開槍,兩人全憑近戰,途中倫多次企圖靠語言說服祂坐下來好好談,回答祂的隻有深入骨髓的利刃。
此次沖突以倫投降離開作結,要說傷勢,倫隻會比祂更重。
不知躺了多久,感覺适應了些,滬一邊詛咒對方強行開車半道掉溝裡,一邊慢慢起身踩着車裡的水漬,想回到駕駛座上。
褲腳還在滴水,祂忍着麻木的痛感,剛把左腳跨過去,角落裡突然亮起了光,鈴聲随即響起。
滬此時反應極慢,等本能坐回駕駛座後又發了會兒呆才意識到是手機響了。
祂撿起掉進座位縫裡的手機,上面顯示是瓷打來的。
剛才生死殊搏都沒感受到的恐懼在此刻湧了上來,就像出門玩了一天,然後帶着滿身泥回家的孩子,總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祂用還帶着劃傷的手指輕輕點下接聽鍵,放在耳邊。
祂沒敢說話。
電話那邊等了兩秒,先開了口。
[滬。]
熟悉的聲音。
僅這一個字,滬心中的懼意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委屈。
明明已經不那麼明顯的疼痛在這一刻像被重新撕開,再次不可忍受起來。
祂一動不動地縮在座位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受了委屈的孩子總是自以為堅強,可當心裡依賴的那個人以任何一種形式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所有僞裝都無所遁形。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滬回過神時甚至以為對面已經挂了。
看着屏幕上一秒一秒變化着的通話時間,祂突然想到了京。
京作為首都,從來都是站在國際立場看問題,如果今天是祂遇到這件事,絕不會跟倫動手——省州意識體之間的沖突往往會直接影響到國家意識體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