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舉薦缪斯,那确實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當時很多水神對雅典娜舉薦記憶女神的女兒而不舉薦雅典娜自己的血親姐妹而不滿,為了這事,雅典娜和祂母親墨提斯的母族都鬧得不太愉快,還放了狠話說祂是宙斯所生因此嚴格來說根本沒有母親……”
“……說到底也是我找到雅典娜讓祂替我趟的這趟渾水。而且後來我和雅典娜都不是她們的主神,選擇你作為主神也是她們自己的意志,跟我或者雅典娜都沒有關系。如果缪斯們想跟你說的話你自然會知道,她們無意再提起的話我也覺得沒必要刻意跟你說。”
“嗯。”阿波羅難得不是正襟危坐,隻随意地半倚靠在椅榻上,也沒看澤費羅斯一眼,好像根本沒把面前的風神放在心上,語氣也十分平靜,“接着說。”
不管是已經失去效力的魅惑術,還是阿波羅現在平靜到幾乎古怪的态度,都讓澤費羅斯這次在面對光明神的時候前所未有的心裡沒底。
畢竟平時阿波羅可是會因為自己在神宴上多看了斟酒的伽倪墨得斯一會兒這種小事都會生大半天閑氣的家夥。這次被祂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對祂都有所隐瞞,按理說阿波羅肯定已經火冒三丈了。
祂現在表現得越是平靜,一會兒的怒火恐怕就越難招架。
澤費羅斯甚至覺得阿波羅還不如幹脆點,一見到自己就直接來個一箭,起碼踏實的痛感和實在的懲罰還要比現在忐忑不安等待發作要好受得多。
祂努力回想雅典娜和哈耳皮到底都知道些什麼有關自己的黑曆史,阿波羅有可能通過祂們知道的應該也就這些才對……不知道阿波羅現在是因為生氣才不好好說話,還是自己真的還有别的把柄被祂抓住,打算這次一并發作?
澤費羅斯低着頭透過光潔的地磚偷眼看阿波羅的倒影,但光明神俊美的臉宛如冰雪雕就的神像一般毫無表情,西風神也沒能從中找到什麼破綻,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還有以前人間因為魔盒的詛咒陷入混亂的時候,厄裡倪厄斯姐妹主張讓那些因為不敬神祇而堕落的人類繼續行屍走肉一樣活着,用神鞭在無窮無盡的噩夢中慢慢懲戒他們的靈魂……但北風神波瑞阿斯在當時站在了阿瑞斯一邊,企圖通過戰争和殺戮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靈魂送到哈迪斯的宮殿去。”
“冥界諸神也厭惡這些蜂擁而至且難以處理的渾濁靈魂,于是北風神波瑞阿斯和複仇三女神厄裡倪厄斯就因此有了些龃龉……總之,最後為了平息矛盾,大家就約定比試速度來決定那些人類的處理方式。”
“因為複仇女神隻有三姐妹,所以就約定三局兩勝,我和諾托斯在前面赢下了血仇女神提西福涅和不安女神阿勒克圖,排後的波瑞阿斯和忌恨女神墨紀拉沒能比賽,就幹脆又打了起來……祂們的血肉碎末混在土壤中意外化成了卵。本來是墨紀拉把它們帶去了冥府,但是那些卵卻一直沒能在地下世界順利孵化。哈迪斯就允許我把它們接走了。”
阿波羅凜冽的眉眼終于有了些許波動,卻是深深蹙起了眉頭,眼眸中的藍越發深沉,緊抿的唇角更是冷硬若劍鋒。
澤費羅斯意識到阿波羅恐怕并不知道這事,心裡暗道倒黴,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也隻好繼續講完:
“那時候我也不太懂如何孵化神卵,就随身帶在内神域,想着用神力滋養,但北風神波瑞阿斯那時候每天席卷在人間戰場上,我們本源相連,那些卵也受到戰場的血腥污穢浸染影響,孵化出四匹性情暴烈又無法化形的神馬——就是為阿瑞斯驅動戰車的那四匹神馬。”
“……你還真是有本事。”
阿波羅終于按耐不住提前出聲,難得不顧形象地用鼻子嗤了一聲,兩眼蘊着藍色冷焰狠狠灼向面前的風神,
“哼,我居然會這樣愚蠢又盲目,還自诩是什麼看穿命運的真理之神,實際上我連自己身邊神的真面目都看不清,終于被自以為值得信任的神從背後狠狠捅了一刀,這難道不可笑嗎?”
“……”
澤費羅斯一時失語,雖然知道阿波羅知道自己對祂有所隐瞞之後,肯定會有憤怒和不滿,但阿波羅一向有話不愛直說,澤費羅斯沒想到這次祂居然氣到會直接這樣不留情面地說自己。
雖然自己對過往和子嗣有所隐瞞,但這種事說實話對神祇來說也是司空見慣。自己就算在神界的地位不比主神,但來自泰坦神的血脈總是不打折扣的,意外有些子女本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何況那些子嗣又不是自己和情人結合所生的孩子,隻是血肉化生的衍體神裔而已。連雅典娜都曾在研究中因為神力融合有子嗣……既然都已經有了生命和意識,自己總不能學農神克洛諾斯,再把祂們全吞了吧?祂本來就已經因為水淹大地背上一道蓋亞的詛咒了,如果因為殘害子嗣再多來一道詛咒,祂可真受不起。
而且缪斯本來是泉水甯芙的事阿波羅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也算她們從前的主神,因為神職最先對她們有所注意也是理所應當,自己就算出頭請雅典娜幫忙舉薦也完全是公平合理的,自己也沒有私下和她們交往過……阿波羅至于這麼生氣嗎?
但是……自己确實不是個坦誠的好情人,也确實讓阿波羅失望了。
“我也沒想一直隐瞞你的,隻是想等時機合适的時候再談這些。而且缪斯那裡本來就有各種記錄,以你的神權可以随時查看問詢,我跟你提過的。我以為你想知道的話會問她們的。”
澤費羅斯心裡有些發苦,知道這事還是自己理虧,還是先老實低頭道歉,“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請原諒我吧。如果我有什麼能補償的……”
阿波羅看着澤費羅斯一臉茫然又可憐的樣子,更是牙癢癢。既恨這個擅長變化僞裝的風神從一開始就把自己騙得團團轉,又恨事到如今還在心軟的自己。
不要再被祂表演出來的無辜難過給诓騙了!阿波羅咬緊牙暗罵自己。
自己的預言是絕對不可能出錯的。那個什麼群風之主不是面前這個騙子風神的話難道還會是早就被肢解鎮壓的惡風神提豐嗎?!明明已經跟自己在一起了,未來居然還敢有别的伴侶!就會招蜂引蝶的王八蛋!
光是回憶起那個神谕,阿波羅都覺得自己的腦仁都要氣炸了,祂根本都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祂親眼看到‘澤費羅斯’和其他神在一起的畫面,祂會做出什麼事來。
哼,什麼群風之主、迅捷與變化之神埃俄羅斯,明明就是跟宙斯一樣沒有原則不知廉恥的色中餓鬼!連自己親眼看着長大的小屁孩,竟然也下得了口!
難怪祂一直那麼積極!又是幫赫爾墨斯給那小子當保姆,又是劃出自己的神域幫那小子修建葡萄園!看來是早就居心不良、其心可誅!
虧得祂原來還以為澤費羅斯是因為老和赫爾墨斯厄洛斯那兩個熊玩意混在一起、才學壞變得這麼會惹祂生氣,現在看來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個騙子,自己明明都告訴了祂自己有毒物與瘟疫的毀滅者神格,和自己在一起這麼久居然從來都不肯說自己是風王埃俄羅斯!看來是根本就從來也沒真正信任過自己吧!
阿波羅越想越氣,胸中一個勁地泛酸,終于端不住陰陽怪氣地挖苦道:“你本來以為自己了解的某個神祇,結果卻隻是僞裝出來的一張假皮、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欺騙蠱惑而生的面具!這難道不是太諷刺了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澤費羅斯聽着阿波羅的指責話裡有話,心裡咯噔一聲,但還是假裝淡定,安慰自己未必就是自己想的那樣。
“别裝了!我都知道了!”阿波羅的理智本來就已經在失控的邊緣,風神輕描淡寫的否認更是火上澆油,祂腹中的邪火一下子就燒了起來,獰笑起來,“真不枉阿芙洛狄忒最看重你!哈哈!祂愛.欲之神所有的追随者加在一起、也沒有你風神一個能耐!”
先做阿瑞斯的親從、又要去當赫爾墨斯的老師、眼看未來還要勾搭狄俄尼索斯!是不是凡是宙斯的兒子,祂風神各個都要包圓?!
澤費羅斯面對阿波羅閃爍着憤怒的雙眼,難以抑制地感到有些胸口發悶,早已愈合的箭傷似乎又有些隐隐作痛。
阿波羅知道了嗎?知道自己借阿芙洛狄忒分給祂的特權借神術操縱控制祂的意志了嗎?
可是,明明是阿波羅先說愛祂的……自己隻是不想放手而已。
澤費羅斯的身體被阿波羅神域的規則牢牢束縛在原地,沒辦法躲進自己的本源風中逃離,隻能低着頭認命地戳在原地,想到自己早早夭折又被扭曲勉強的愛情,翅膀也沒精打采地垂到了地上。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想傷害你的。”
算了,說到底還是自己自作自受,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企圖挽留,現在好不容易解除了神術結果還被抓住了,這下算是把光明神得罪透了。
幸好阿波羅最好面子,祂身為主神卻輕易受神術操控,還是被引誘和自己一個比祂年紀大上許多的男性神祇苟且。就算祂是受害者也肯定丢不起這個臉,也就不可能宣揚出去,肯定隻會私下解決。
至于自己,反正身為不死者也死不了,風神的本源廣闊無形,阿波羅也沒法把自己完全吞噬掉……最多也就是針對自己被困在神域的這具神軀實施懲戒而已。
阿波羅向來心高氣傲,不至于用上什麼鈍刀子割肉的手段折磨自己,想來最多應該也就是給自己幾箭解解氣了事。
現在就差把美神摘出去,别讓祂被自己連累了……不然倒顯得自己臨脫離小聯盟之前還要故意拖大家後腿似的。
美神的力量對這世界來說很重要,阿芙也對阿瑞斯、厄洛斯、赫爾墨斯祂們很重要,千萬不能被自己的一時任性卻被阿波羅遷怒了。
“……但是這次真的不關美神的事。祂從一開始就覺得你性格高傲,就算容貌再出衆也不會對搶奪美神這種神位有興趣,阿芙洛狄忒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我盜用祂的神權對你動手的事,全是我自作主張。”
澤費羅斯腦中針對阿波羅可能的反應演練明白之後,心中反而輕松了許多。
雖然和自己預想的主動坦白不同,但最終一樣是自己做下的醜事敗露,不得不和阿波羅走到今天這地步,澤費羅斯與其說是意外,倒不如說是始終懸在自己頭上的那柄劍終于落了下來。
反正在這段偷來的美好時光中自己也享受了,那承擔後果也是理所應當。
想通之後,風神站立的姿勢變得放松,嘴角的弧度也變得柔和了起來,随意又灑脫地向阿波羅舒展開雙臂,已經準備好了要迎接飛來的箭矢。
“是我擅自用魅惑神術操控你的。不要遷怒美神,如果能讓你消氣的話,讓我做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