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雅辛托斯來找到森林找到澤費羅斯，但是沒有像往常那樣帶着弓箭。

今天的雅辛托斯穿了精緻的長袍，一頭亞麻色的微卷短發也仔細梳理過，像最昂貴的綢緞一樣閃爍着金屬的光澤。平時灰頭土臉穿着獵裝的雅辛托斯就已經很出衆，今天的雅辛托斯更是俊秀無比，澤費羅斯都感到有些移不開眼。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給我準備禮物了嗎？”雅辛托斯雖然撐着笑了笑，但因為疲憊很快就沉下了嘴角。他揉亂自己的頭發，向澤費羅斯走近過來。

随着雅辛托斯的靠近，澤費羅斯恍然發現，一直以來自己印象裡瘦小的雅辛托斯，已經快要和自己平視了。

驚訝間，澤費羅斯聞到了雅辛托斯身上帶着淡淡的葡萄酒香，應該是他剛剛在慶祝生日的宴會上喝下的。

自從祂以澤文身份和雅辛托斯交往以後，澤費羅斯就刻意不去聆聽城邦中的消息。與小王子相處時，也盡量像個普通的人類一樣去用眼睛看、用雙耳聽，而不是濫用自己擁有的神權，用風肆意感受和取得一切信息。

祂一直覺得自己隐瞞身份和雅辛托斯相處就已經是欺騙，如果自己再利用神權去侵犯雅辛托斯的隐私，那對小王子來說太不公平。結果這麼久了，自己居然還不知道雅辛托斯的生日，當然沒有準備禮物。

因為自己誕生的太早，那時候諸神還沒有按照人間的時序年月過生辰的習慣，後來新誕生的神祇才有慶祝生日的愛好。

比如神王宙斯與神後赫拉之子戰神阿瑞斯，祂在生日時就會向祂的信徒們索要豐厚的祭品、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索要上等的葡萄酒，在奧林匹斯山上與諸神大擺筵席、痛快暢飲。

聽到雅辛托斯的話，好像突然被銀箭射中一樣，澤費羅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陪伴雅辛托斯從一個少年到一個男人了。之後雅辛托斯還會繼承王位，也會娶妻生子。

或許有一天開始，雅辛托斯就不再來森林了。又或許，他還是一直來找自己，而自己會慢慢把僞裝的人類外表越變越老，直到陪雅辛托斯走到最後。

自己之前一直有意無意忽略的，對于一個人類來說，他們的生命隻有短短幾十年的歲月，即使雅辛托斯有一半甯芙的血脈，也隻是比凡人稍微慢一些衰老。

不管是哪一種，他們最終一定會面臨離别的。

澤費羅斯陷入沉思的時候，雅辛托斯枕在澤費羅斯的大腿上休息。

這就是雅辛托斯向澤費羅斯索要的禮物。澤費羅斯震驚中本想拒絕，但祂看到雅辛托斯面容上掩飾不住的疲憊和迷茫，還是心軟點了頭。

然後就是現在，感受到小王子溫熱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膝上，又一邊嘟囔着好硬一邊移到祂的大腿上。看着雅辛托斯枕在自己的身上蹭來蹭去，澤費羅斯感覺自己的胸口好像也有一團毛茸茸的飛蛾在撲閃翅膀。

雅辛托斯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放松下身體，困意立刻就襲來。聽着周圍樹葉沙沙的聲音，感覺斑駁的光透過頭上的樹冠照在他的眼皮上，微暖的風輕輕拂過他的臉。王宮宴會裡的喧嘩擁擠、那些陰謀詭計好像終于都離他遠去了。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已經漸漸變暗，太陽就快要落下，澤費羅斯當然不會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而疲勞，腿也不會因為被雅辛托斯枕着而麻木。

隻是雅辛托斯之前也都會在天黑之前回到宮裡，因此澤費羅斯開始考慮要不要叫醒雅辛托斯。

“我成年了。父王讓我和哥哥下個太陽日跟他一起主持阿波羅神廟的祭祀。”雅辛托斯突然說道。

“嗯。”澤費羅斯從祂的思緒中被喚回，看向雅辛托斯，雅辛托斯還閉着眼睛。

澤費羅斯一時不知道應該回什麼，于是隻輕輕應了一聲，又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再多說幾句。

“祝賀你，雅辛托斯，你是個男人了。”

澤費羅斯補上了祝福，想到雅辛托斯可能是因為剛成年而對于将來的責任有些迷茫，又鼓勵他道，

“你是個出色的獵手和戰士，你将來也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人民和家庭的。”

聽到澤費羅斯的話，雅辛托斯還是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勾了勾嘴角，他還在享受這一份舒适和甯靜。

“澤文，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所以那天的祭祀，我希望你也在。”

*

“尊敬的光明之神阿波羅啊，鄙人作為斯巴達城邦之主，攜犬子為您獻上微薄的祭品……”

自己還是來了。

屬于阿波羅的光明之神神殿裡，澤費羅斯化身的凡人澤文半跪在雅辛托斯身後不遠處，混在幾個貼身侍從的中間，和斯巴達城邦的王室以及近臣一起，對他們信仰的光明之神阿波羅進行今年的春季祭祀。

澤費羅斯硬着頭皮單膝跪在神廟的硬石磚地上。心情複雜。

自己和阿波羅同為不死者，就因為一時不知道如何拒絕雅辛托斯的請求，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落到了今天的境地。

跪在另一個神明的神像之下。和人類一起為了祈求新一年的庇佑而對城邦供奉的守護神進行祭祀，這個神還不是自己。

這确實是很新鮮的體驗，自己甚至都沒有向神王宙斯獻上過這樣的禮節。

澤費羅斯苦笑。不過想起雅辛托斯生日那天，自己點頭之後，小王子露出的笑容，澤費羅斯就覺得這也不算什麼。

澤費羅斯一邊腹诽，一邊低着頭偷偷擡眼看向阿波羅高大的神像。

神像雕刻得恢弘雄偉、精美非常，看得出斯巴達的工匠很是不錯。可惜就是跟阿波羅本身一點兒也不像。

這倒也沒什麼，畢竟工匠也沒親眼看到過阿波羅。

斯巴達供奉的主要神明有兩位，戰争之神阿瑞斯和光明之神阿波羅。大王子阿爾塞塔斯成年後，已經主持了好幾年阿瑞斯的祭祀，而小王子則第一次和國王一起主持阿波羅的祭祀。

“……向您祈求光明與庇佑，指引您卑微的臣民……”

好在祈禱馬上就要接近尾聲了。這一次雅辛托斯還是輔助國王祭祀，下一次就需要雅辛托斯來帶領臣民，在神像和祭壇下吟誦這樣長長的禱詞。

澤費羅斯的視線從阿波羅的神像上收回，看向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