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觸絲鋪天蓋地地自顧見歡身後湧現，争先恐後地猙獰舞動着，它們在金碧輝煌的廳室中肆意穿梭、盤踞，仿佛久未見光的狂徒般神經質地顫抖聳動。

侍者們高聲尖叫着，四處逃竄，他們原本令人贊歎的職業素養此時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隻餘凡人面魔的驚恐抓狂。

而管家緩慢地眨了眨眼。她黝黑的瞳孔如一汪深泉，映照着少女冷漠的臉，即使是作為如此瘋狂場景的始作俑者，顧見歡始終面無表情，興緻缺缺的眉眼仿佛死水般，無論何物都無法再将她的興趣挑起。黑褲、白襯衫、烏黑的散發、平靜的眼睛——她在令人歇斯底裡的混亂之中，如同唯一的秩序。

遙遠的記憶如同返程的軌道，轟隆的火車聲呼嘯而過，管家的瞳不受控制地瞪大，原本平靜的表情逐漸龜裂。她的眼中閃過無數情緒的碎屑，又最終歸于瞳色的深沉。

當觸絲向她沖刺而來時，她以為自己即将死亡。

但是，它們僅僅是堪稱溫柔地纏繞上了她的身體，仿佛具有生命般，人性化地表露着對她的好奇。透明的觸絲有着晶瑩如水晶的質地，卻柔軟若白雲。它們此時在她眼前間歇變換着詭異奇幻的色彩，像誤食毒蘑菇的人眼前光怪陸離的景色。

她中毒了。說不清是因為觸絲的毒素因它親密地纏繞導緻滲入她的身體，還是因為它們自帶的精神污染。

而侍者們也一個個被綁起來，其中大多數都因為驚吓而暈了過去，少有醒着的也早陷入了莫名的魔障。

【檢測到可收為「眷屬」的NPC：顧丹铮，是否收服？】

【是/否】

顧見歡好奇的點了“是”。

【檢測到新的「眷屬」！

眷屬：顧丹铮（臣服度：75/100）

（很早之前，還不是管家的她已對你抱有忠誠之心）】

【檢測到可收為「臣屬」的NPC:陳賴野、房炮慧、盧任伽……是否收服？】

顧見歡：不要白不要，誰還沒有幾個二五仔了？

【注意：精神力超過B的NPC才有資格成為您的「眷屬」，否則僅能成為「臣屬」。

您可以通過精神力直接控制「臣屬」的思想與行為。而「眷屬」的忠誠度決定了您對其的精神控制力——但無論哪者，都将為您獻上忠誠，服從您、信仰您。】

【獲得成就：成為信仰的第一步（恭喜您獲得第一個「眷屬」）】

好家夥，大收獲。不過她搞的排場是挺大，但是無一人傷亡——一看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零杠五。

沒再管NPC們，顧見歡興高采烈地開始自己的飛船探索之路。

兩小時後，飛船已被洗劫一空。

她随意癱在指揮室的轉椅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接下來該幹什麼好呢——不對勁，她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智能機器人，這個飛船怎麼開？”她嘗試呼喚手環上的智腦。

“……該飛船隸屬帝——等等，隸屬、…顧見歡？你是怎麼做到的？”

智腦透過視覺系統，看到的也隻是少年百無聊賴的模樣，她随意坐在指揮艙的中心椅上，長腿翹起，修長的手一下下敲擊着扶手。剛剛結束了一場堪稱碾壓的可怕戰鬥，她也隻是挑挑眉，沒有别的情緒，似乎她人的驚慌、懼怕、臣服對她而言也不值一提，連過眼煙雲都算不上。

她究竟有何打算？智腦企圖揣測，得到的也是莫名其妙的系統亂碼。

“所有智能都像你一樣多話嗎？回答我的問題。”

“該飛船由帝國指揮中心統一操作，你并不能人工操作，”智腦頓了頓，莫名其妙的，“抱歉。”

“還有，我不是‘智能機器人’，是智腦。”

顧見歡眯起眼睛，“你可以接管的吧。”

“理論如此，但這麼做違背我的職業規則——”

“并且，皇宮到了。”

顧見歡：“……？”

把飛船上驚慌的NPC用精神力強制“安撫”後，顧見歡拍拍管家的肩膀，“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

管家擡眼看去，撞入她墨做的瞳。她依舊一如初見，外放的肆意勝過任何一柄直出的利劍，不管不顧旁人是否會被刺傷。

管家又低下了頭，她知道，有什麼早已經改變，有什麼必将要改變。她感受到自己心髒蓬勃有力的跳動，也清楚知道，她的靈魂早已被打下烙印。

而顧見歡沒等她的回答，揚揚下巴，“走了。”

擡眼看去，人造天空籠罩整片星球，如同冰冷的玻璃。聽說隻有遙遠的落後星球，才能見到純粹真實的天空。

一群仿真白鴿飛向不遠處宏偉的建築群——以純白為主色調的皇宮高聳入雲，如林的皇牆隔絕外界的喧嚣，隻餘威嚴的甯靜。

列隊整齊不苟的侍者恭敬垂首，跟随他們，顧見歡一行人邁步進入皇宮，地磚精美的廣場中心靜靜矗立着一座阖眼的純白女神像，寬大的衣袍似絲綢又似雪鐵，柔和的面容模糊卻溫柔。

顧見歡目不轉睛地盯着它，心中思索着這玩意可不可以帶走。

“顧小姐您是對命運女神感興趣嗎？”一位擅長察言觀色的侍者适時開口，“祂象征着人類最初的信仰。雖說現在神創論已經淡出曆史，但我們仍願意保留對祂的尊敬——畢竟，這是最初的人類的……”

懂了，又是見縫插針的背景介紹。顧見歡左耳進右耳出，依舊保持沉思的狀态。

沒記錯的話，這遊戲是有所謂的“神”的吧？不過好像是什麼邪神。

有點可疑，下次來摸索一下這個女神像。

顧見歡在遊戲記錄欄上記下這點——畢竟，你什麼都可以相信，但就是不能相信一個屑玩家的記憶力。

一行人走到待賓廳，她們頭頂的巨大穹頂鑲嵌着無數顆璀璨的寶石，如同夜空中的燦燦繁星，水晶吊燈、雕刻神偉的牆壁、大理石地闆、鋪着金色的錦緞的座椅——

坐在中心的帝王淡淡笑着，天生淩冽的眉眼此時和緩地舒展，顯露出幾絲和藹。

“顧見歡，歡迎來到帝國。”

掌握帝國最高權力的中年女人眼尾已有細紋，卻恰恰昭顯着她正值壯年。金色的短發下，是一雙血紅的眼瞳，此時這雙眼睛正溫和地注視着顧見歡。

【獲得成就：一生一視（浪漫的開端，從眼神的觸碰開始——不過，你的對象是不是搞錯了？）】

顧見歡：？

就在顧見歡因為成就感到古怪的時候——是的，她已經忘了這是開放式攻略遊戲了——帝王再次開口。

“在王宮住下吧。舟馬勞頓，早點休息怎麼樣？”

正合她意！這NPC還挺會看眼色的。不過不用她說，顧見歡也是要留下的。

不過是非法和合法的區别罷了。

畢竟皇宮那麼大，她想去看看。

帝王側目，于是身邊臣子立馬吩咐恭敬垂目的侍者中的一員，“顔逸，你就帶着顧小姐到處轉轉吧，給她介紹下王宮。”

侍者聞言，恭敬地答是。

“…你長得很像你母親，”帝王又看回她們。她的語氣柔和，像是對着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寒暄般，又仿佛陷入了回憶般喃喃自語。

“……可能吧，殿下，”管家擡頭，微微屈肩，“但是，上将已經去世很久了。”

“我們早已經忘了她的模樣了。”她又低下頭顱，語氣淡淡。

她始終未與帝王對上眼睛。

而帝王仍是笑盈盈的模樣，但廳室在管家最後一句落下後便陷于死亡般的甯靜。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忠心，”金發的王揚揚眉，揮了揮手，“好了，都退下吧。”

她們似乎有着隐蔽的交鋒，又或者是單純的真情流露——但玩家不會注意這一切。

玩家正在神遊呢。

她盯着漂亮的毛毯沉思——說起來，她是不是有【制造】欄目來着？

出了待賓廳，被指派而來的侍者伸出右手，“請跟随我，您是想先參觀王宮還是先回房休息？”

顧見歡：“參觀。”這還用選？

就是來了個NPC限制她發揮了啊。

“那我先告辭了，小姐，”管家插話，她遞來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我在休息室等您。”

而玩家成功忽視，她沉迷在探索皇宮的期待中呢。

“那麼請跟随我來，您想從哪裡開始？”清秀的侍者禮貌詢問，他亞麻色的妹妹頭梳理得流暢順滑。

＊＊＊

雖然身邊有向導NPC，但絲毫不影響顧見歡翻箱倒櫃、胡亂瞎走的舉止。

不過這NPC果然會制止她，真夠煩的。司空娛樂，你怎麼把NPC的智能淨用在這方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