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火》

文/甩羚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我以為是恨溢出瓶口，泡沫湧動下，才發覺瓶中泛濫的是愛，自靈魂深處。

*

許澄奕和姚昕見的第一面是在夏夜。

原本安排的人被手頭的事情纏住，許澄奕臨時頂上去。

柔光伴着暗色瓷磚綿延至走廊盡頭，冷氣在空間裡打着轉，一個勁兒往人的皮膚毛孔裡鑽，禁不住打個寒顫。

許澄奕站在門前，卻遲遲下不定決心推門進去。

他知道，那天董旭就是在這層出的事。

按照慣例，他自然是沒資格到這裡送酒，可偏偏事情就是那樣湊巧。

許澄奕深呼吸一口氣，終于推開那道門。

一門之隔的是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别樣洞天。

條形沙發軟座上坐滿了男男女女，姿态親昵，推杯換盞，叮叮當當的酒杯碰撞聲配着歡聲笑意。

再往裡瞧

咣當——

桌球灌進袋中，一杆進洞的男人起身同身旁的人擊掌卻不忘偏頭扯着嗓子沖那邊兒的牌桌上喊道

“那地方你老子同意沒，哥們兒這邊等着開工呢。”

被喚的人擡手摸了張牌，掃了眼又重新抛出去

“放心，答應你的事兒忘不了......”

笑聲樂聲對話聲充斥着整個房間，開足冷氣也擋不住整個空間的熱鬧。

仿佛一滴水落進去，來不及掉在地上就會被烘成水汽。

許澄奕一手托着盤子底部，另一隻手隔空圈住，小心避開在大屏前扭動腰肢的男女，終于把酒端到大理石幾上。

他單腿跪在地上，垂着腦袋，迅速将空了的酒瓶收到盤子裡，拿剛開瓶的香槟和紅酒進行替換。

有人推了酒杯過來，好像還說了什麼話，但他聽不清。

音樂聲調高，勁爆的鼓點踩着拍子從一邊耳朵進去，穿透另一隻出來。

許澄奕感覺體内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震碎，強忍着不适把酒杯填滿。

下一秒，有人一頭栽過來，許澄奕被撞得身子一歪，下意識拿手去撐地面，酒瓶子從手裡滑脫......

玻璃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發出聲響。

許澄奕來不及反應，剛剛撞他的人已經罵罵咧咧沖着他的大腿踹了一腳。

幾乎在一瞬間，整個包廂安靜下來，像是商量好的一樣。

他循着衆人的視線倉皇回頭，隻看到暗紅色的酒漬在米白色的襯衣上迅速暈開，多餘的液體順着衣襟滴落。

轟——

許澄奕大腦一片空白，陷入了凝滞。

姚昕低頭看着衣服上的大片痕迹也愣住了。

她被狐朋狗友叫出來，身側坐着的是姐妹兒給她推的新人。

長得漂亮，就是性格太順，有些無趣。

男人捧着一手的牌讨好似地問她打哪張好，她剛興緻缺缺随手撚起一張甩出去，再回神就是現在的這副樣子。

有眼力見兒的已經扯了紙巾給她慌忙擦拭着衣服，她接過來擡頭去看始作俑者。

長相稚嫩的少年正呆坐在原地，眼神木然，可瞳孔放大，嘴唇輕微翕動，仔細分辨能聽到上下牙齒打磕的聲音。

他在害怕？

姚昕站在洗手間，換上桑卓剛剛送來的衣服，将替換下的襯衣随手扔進紙袋裡，回想着剛剛的事情。

經理已經侯在門口，桑卓将姚昕手裡的袋子接過去，那人已經巴巴地迎上去。

姚昕懶得聽他說話，相比之下，她更好奇包廂裡的人應當如何收場。

再進門原本昏暗的燈光被調換，整個屋子一片亮堂，餘下的人或坐在軟座上，或扯了椅子坐着，目光都落到站在正中間的人身上。

瞧着倒像是什麼審問現場。

許澄奕站在那兒，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刃，隻怕他正在承受了千刀萬剮的酷刑。

左側的臉頰上布着清晰的五個指印，他清晰地感知到口腔裡側腫了老大，唇齒間還彌漫着一股血腥味兒。

那個甩了他一巴掌的男人被人扯着，滿身的酒氣，嘴裡罵罵咧咧不停。

他聽到有人喊了聲“姚昕。”

接着看到剛剛那個女人繞到他跟前，側頭看着他被打腫的臉。

他不着痕迹身子向後仰着，因為慣性導緻微微後撤一步。

許澄奕看到對方臉上浮了幾分笑意，一雙好看的眼睛半眯着問道

“怎麼，我身上酒氣很重？”

沒有那些人的盛氣淩人，也沒有言語諷刺，許澄奕下意識輕輕搖頭。

所有的小動作和小表情都被姚昕盡收眼底，她覺得眼前的人倒是有意思。

剛剛怕得要死，如今倒是也不求人也不解釋，一副鐵骨铮铮的模樣，眼睛裡明明有淡然可下意識的動作又将他出賣。

姚昕又盯着這人瞧了個仔細。

黑色碎蓋頭，眼睛輪廓圓似杏核，尾端下垂，那長相再搭配臉上的幾個指印，倒是有些無辜可憐。

瞧着年紀不大，估計也不到二十。

目光落在綴在制服的銘牌上，姚昕心中默念了一遍那三個字。

許澄奕。

喝醉了的人嘴裡還在嘟囔，姚昕煩了，索性抄起一杯水照着就潑過去。

被潑了的人抹了一巴臉上的水，反應過來嘴裡叫嚣着

“哪個不長眼的.....”

等到看清時偏偏聲音又降下去“昕姐。”

姚昕嗤笑一聲，問道“醒了？”

餘下的人沒忍住笑出聲。

那人咬牙切齒隔空揮了揮拳頭，回頭對着姚昕又跟洩了氣的皮球

“昕姐，好歹給我留點面子。”

姚昕不以為然“面子要靠自己掙的。”

衆人哄堂大笑，領班站在一側，原本吊在嗓子眼的一顆心慢慢落了下去。

隻要姚昕不生氣，别的就有轉圜的餘地。

他見縫插針，上前幾步，滿臉堆笑說道

“幾位放心，我保證今天之後他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姚昕坐在那兒，親眼看着那少年的表情變了下，當即說道

“不用。”

許澄奕看着端到面前的杯子裡，褐色的酒浸透着冰塊兒，甚至還泛着氣泡兒。

“這酒喝了，剩下的就算了。”

領班頓時喜笑顔開，哪有比這還劃算的買賣，戳着少年的腰側，示意他快點照辦。

許澄奕盯着那酒，沉默不語。

卻聽到對方的低語“給你台階要順着下，不然想救都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