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聽他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胸腔也劇烈跳動起來,仿佛真的看到了以後北灤士兵飲馬秦淮的場景。但他還是有一個疑慮:“可,朝廷不是派這位六皇子來剿滅趙釴嗎?他怎麼還幫趙釴?”
覃骕一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在馬上念出一個名字,“皇甫兆玉……”
“聽說這位庶出的六皇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為人很是沉默,在建康城中沒什麼名氣。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敢違抗他老子和整個朝廷的命令,此人有點膽力。”
“覃将軍,急報!急報!”偵查的軍士滾下馬來。
“說來。”
“趙釴大軍從後方追來了,離我們兩個時辰的腳程,眼看快到峰口了。”
副将着急道:“這趙釴真是個亡命徒!他的梁州城池不要了嗎?”
覃骕知道絕不可掉以輕心,當即下令全速前進,并傳令殿後的部隊做好防禦的準備。
三天之間,趙釴先頭的騎兵兩次追上北灤軍。雖然沒有能和覃骕的主力對敵,但打掉了尾部的近兩千老弱傷病。
“全速北進。我們在趕路,趙釴也在消耗,靖安軍追不上我軍主力。”
“如今我軍回撤,讓趙釴追得精疲力竭,再回去面對祯王手中的尚方寶劍去。”
越進入北地,越迎來北灤軍所熟悉的嚴寒,大雪覆蓋野外,而趙釴的靖安軍大多卻都是不耐嚴寒的南人,這也是覃骕有信心他們追不上北灤主力的原因。
既然國策已定,他該做的就是保存力量,待日後随主上大舉南下,而不是現在就徒徒消耗掉兵力。
有人來報:“将軍,前面就是猿愁澗了!”
猿愁澗是大晛梁州境内和北灤分界的第一道屏障,是一片崎岖的山地,有三峰四谷,因猿聲凄厲而得名。
“傳令下去,天黑之前渡過猿愁澗,在山谷北面的平地紮營。”
猿愁澗的冬日倒是沒有猿啼。大緻是因為寒冷,山谷中的猿猴藏進了洞裡不再出來活動。走入谷中後,穿着棉袍的北灤軍發現,谷中氣候奇特,氣候溫暖如春,大雪覆地即融化,彙成谷中的流水。
這時有人來報,在谷中發現幾處天然湯泉。
多日在嚴寒天氣中奔走,普通軍士大多數早已疲憊不堪。此地發現湯泉,軍中肯定彙有人蠢蠢欲動。
“傳我軍令,有擅自離隊者,斬。”
“傳将軍令,擅自離隊者,斬。”
傳令軍渾厚的聲音随後在谷中響起。
北灤軍行過最後一道山谷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隻勉強能夠看清楚腳下半米的路。兩面的山上意外亮起火把的前一刻,覃骕依然在想約束普通軍士不得離隊的事情。
數萬火把将谷中狹窄的路照亮,像是地獄索命的幽魂。
“有埋伏!”
“谷中有埋伏!”
有人大聲喊道,原本行進的人馬頓時亂作一團。
覃骕向兩山一看,大聲傳令:“刀盾兵,取盾牌!”
他的話音剛落,蝗蟲般的鐵箭從兩邊的山上向谷中射來。
“取盾牌!”
“長蛇隊形,往後撤!快速撤出谷口!”
可是北灤軍沒有想到,一直緊跟不舍的靖安軍來得那麼快,後撤出谷口的路已經被堵住了。口袋型的包圍染谷中的北灤軍後退不得。
覃骕大喝一聲:“祯王殿下好手段。”取過數支長箭,向山上火把密集處射去,瞬間有人應聲倒地,掉下坡面。
“刀盾兵保護,掉轉方向,快速前行,搶占兩裡之外的谷口!”
“前行!刀盾兵保護!搶占谷口!”數位傳令兵拿着小旗在人嘶馬吼的谷中呐喊,很快被山上的弓箭手瞄準,悶聲倒下馬來。
覃骕和大多數北灤士兵都沒有想到,已經可以遙望北灤邊關的猿愁澗會成為他們的鬼門關。人聲的慘叫比夏秋之際的猿啼更加凄厲,而兩山之間的鐵箭、大石和淋過油的草人,還在源源不斷射向谷中,直把山谷變成了血流成河的修羅場。
皇甫兆玉穿一聲玄衣铠甲,站在高處,看着谷中不斷倒地凄厲慘叫的數萬北灤軍。
五日前,他在橐縣軍營中将父皇要他以逸待勞,待靖安軍力竭之際斬殺趙釴的手诏收了起來。用尚方寶劍逼着王宗仕交出虎符,帶兩萬長熇輕騎全速北上,堪堪在覃骕率兵到達之前一日,在山谷兩面設下埋伏,意圖一舉殲滅覃骕主力。
直到現在,他仍然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拿性命在冒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