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從那條觀察廊的盡頭緩緩走來,與另幾個不認識的人一同站在玻璃外,就像是短短24小時之前,白棘最後看向觀察廊前來送别的同伴時,他坐在輪椅上的樣子。
但他變得不一樣了。
他的雙腿如今支撐着身體,讓他站立着,如同所有天生就能夠站立起來的人一樣。
他的面容依舊是熟悉的樣子,就連臉上那一副慣常的虛與委蛇的笑容都并無什麼改變,但他的眼睛裡卻帶着陌生,似乎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八個突兀出現在這實驗室裡的,曾經的同伴。
白棘強自壓住心中湧起的情緒,雙手在身後朝着同伴做了稍安勿躁的示意,自己則獨自上前,準備打探虛實。
未待白棘開口,隻聽觀察廊上的塞巴斯蒂安卻朝衆人做了個安撫的手勢,自己率先上前幾步,雙手朝兩邊攤開,表示自己并無敵意,随即緩緩開口:
“你們是,躍遷者,對麼?”
聽到這句話的白棘一怔,她并未料想到,眼前這個不再需要輪椅來輔助行動的少年領主,竟還記得他們是“躍遷者”這件事。
似乎感應到了白棘的疑惑,塞巴斯蒂不等他開口詢問,便再次解釋道:
“我的本能告訴我,我們曾是同伴,這來自我體内的一個協議,内容是‘必須無條件相信躍遷者,他們是你的同伴,從過去到未來’。
我想那是曾經的我通過女王蜂的腺液,在體内主動植入的底層協議,至少我的醫生是這樣告訴我的……目的應該是保證無論在任何情境下,都保證我會無條件與你們站在一起。
所以,若我們曾是同伴,請告訴我發生的一切,請告訴我,我該如何幫助你們。”
白棘愈加困惑,塞巴斯蒂安并未告訴她這件事,她轉向布蘭溫,想要尋求些答案,但一旁的布蘭溫同樣是困惑的樣子。
按照眼前的塞巴斯蒂安所說,他“曾經”在體内主動植入了某個底層協議,方式應該與女王蜂刻錄進所有蟲族基因裡,用來永久确保‘必須與人類合作’的信息素大同小異。
作為蟲族來說,這種方式能夠确保未來無論任何時間、任何情境下,都将本能選擇與人類合作,即使因時間線規則而導緻記憶被修正、被抹除。
但塞巴斯蒂安是人類,白棘不知他當時究竟需要怎樣做,更不知他究竟何時做了這件事——想必至少會是躍遷之前,或許這件事生死攸關,也正因如此,當時的他并不打算讓他們徒增擔憂。
看着眼前的少年領主,白棘這才注意到,他的雙腿雖然已經能夠如常人那般行走,但細看之下,右腿的行動卻顯得有些遲緩。
見白棘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右腿,塞巴斯蒂安卻并無介意,他朝着實驗室内的人微微一笑,索性将右腿的小腿位置裸露出來。
從那小腿裸露的皮膚部分可以看到,塞巴斯蒂安整個小腿的位置,已經呈現出肉眼可見的幾丁質甲殼狀,并且那甲殼狀的皮膚正在朝着大腿的方向蔓延,看起來情況并不樂觀。
捕捉到實驗室内幾個人臉上情不自禁露出的惋惜,塞巴斯蒂安卻不以為意,他重新将小腿的位置蓋好,輕輕解釋着:“我是‘蟲族共生者’……我的醫生警告過我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但究竟在何種情境下我成為了共生者,我自己也并無記憶,唯一肯定的是,這并不是我本身攜帶的。
不知為何,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需要關注這個實驗室的動向。而我的右腿在幾小時以前……應該是你們回到這個實驗室時,便出現了這樣的狀态,也正因此,我才帶着人前來探查。”
他看着自己的小腿,語氣淡淡地,聽不出一絲惋惜:“我想,它的變化與你們的歸來應該有某種聯系……但先不說這個了,我的記憶長久以來似乎始終有一片缺失,我很想知道,關于這一切。”
看着眼前曾經的同伴,白棘不知道說什麼,他讓自己成了一個永遠不會改變的“時間錨點”,這條時間線上的一個固定觀測者。
按照塞巴斯蒂安所言,他身體上的蟲化想來應該與時間線修正行動脫不開關系,他作為人類,本身并不具備被女王蜂的信息素植入底層協議的能力,若要強行通過某種方式與蟲族達成所謂“共生”,就必然不會是現下蟲族與人類那種溫和的共生方式。
那個底層協議與躍遷者的存在有關,但時間線規則必定會修正躍遷者的存在,所以,塞巴斯蒂安的‘蟲化’,隻會在一次次時間線規則的修正中不斷加深,最後的結果究竟會怎樣,沒有人知道。
實驗室内一片靜默,沒有人說話,白棘能感覺到布蘭溫身體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