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棘艱難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夢境時,她再次發現,比起尼缪夢境裡的感受,她想要在自身夢境裡保持清醒似乎更困難,但她始終咬着牙,不讓自己的意識被這夢境侵占。
她迅速找了一片空地,攙扶着昏迷的尼缪坐下,一邊自腰間取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刀尖朝上放在大腿下方,時不時地,那利刃紮進肉裡的尖銳疼痛都會提醒她,讓她不至迷失。
她重新看向一旁昏迷的尼缪,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然後便取出一壺随身攜帶的水喂尼缪喝下,眼看着那半人少年過于憔悴的神色稍好轉了些,她這才放下心來,耐心等待着他醒轉過來。
半人幾乎不太需要睡眠和休息,不多時,尼缪便逐漸清醒,眼神裡似乎有些迷茫,像是還未從這段時日與那些怪物纏鬥的夢魇之中完全緩過神來。
幸好這已經不是他自己的夢境,在别人的夢裡,保持清醒不迷失是一件相對比較容易的事,隻過了片刻,他自己仿佛就猜出了如今的處境,也重新認出了眼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
“白棘,你……來尋我。“近乎笃定的話語從半人少年的唇間說出,他的聲音裡依然帶着些困惑,藍色的眼眸緩緩擡起,極快地将周圍的一切記在心裡。
當他再次看向白棘時,眼神變得更複雜了些。
“我在這裡迷失了,對麼?“
白棘此刻并不能輕易做到集中全部精力,腦海裡仿佛有一億個念頭在同時糾纏着她,呼嘯着吵鬧着,想要将她的心智攪渾,可她依然是咬着牙,又狠狠地用武士刀在自己左手手心劃了一道,痛楚才讓她的大腦從一片渾噩中找到了些許清明。
她擡頭看向尼缪,簡短地将整個情況叙述了一遍,仿佛是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迷失,她又極快的将脫困方法告知尼缪。
幸而此時尼缪已經快要清醒,他幾乎是瞬間便接收到了整件事,并未有絲毫疑慮,二人配合默契,沒有再作停留,起身便朝着白棘來時的方向走去。
當白棘再次睜開眼時,她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看向身邊的尼缪。
幸好尼缪幾乎也是同一時間清醒,他昏迷了近半個月,身體還依然有些虛弱,可無論如何總算是醒轉過來。
其他人見此情況也松了口氣,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進行夢境侵入,未敢有絲毫松懈。
這一次耗時過長,如今距離入夢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白天,入夢的兩個人都沒有絲毫動靜,而作為鍊接者的編号011亦不能與外界交流,一旁坐鎮的塞巴斯蒂安幾乎要按耐不住采取其他辦法,幸好最後兩個人都順利醒來。
見二人無恙,衆人才就此打住,各自回到自己負責的其他事物之上,而白棘喚醒了尼缪,接下來便要将精力全部放到準備說服黑龍部族的事。
走之前她不忘将尼缪昏迷後的事盡數告知,又囑咐了他修養身體,這才離開回自己的病房休息。
這一整日雖是在夢中,但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消耗,比起現實都還要意外地更高,回到房間的白棘幾乎要支撐不住,抱着兩隻貓便把自己扔在床上,身體極度疲乏,整個人就快要沉沉睡去。
正在她半夢半醒之間,一陣敲門聲将她逐漸模糊的意識硬生生又重新喚醒。戛然而止的睡眠讓她有些惱怒,卻依然不忘自習側耳聽了聽,确認門外沒有危險,這才帶着一絲掩蓋不住的怒意開了門 。
門外站着的是編号011,見是他,白棘的起床氣也不好再發出來,隻勉強壓着怒氣,生硬地問道:“找我有事?”
編号011不善于理解人類的情緒,但他似乎解讀微表情的能力一流,隻一瞬間,他便認出了白棘臉上這種從未在他和他的同族身上出現過的情緒——
惱怒,不耐煩,卻維持着禮貌的假笑。
他其實不太理解,幾種完全相反的情緒,為何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但幸好他的數據庫中,還存有一些應對方式——
“您……要不我先走了,您快些休息,睡個好覺。“
冰冷不帶感情的一句以退為進,卻突兀地從編号011口中幾乎是流暢地說出,語氣裡沒有人類那樣帶着些心虛的客套,編号011 的臉上亦沒有多餘的關心表情,他就此轉身,無比自然地準備真的離開。
此時的白棘卻已經清醒過來,她有些抓狂地捋了捋頭發,認命般歎口氣,一邊眼疾手快地,将腳下正打算偷偷從門縫裡溜出去玩的黑貓一把撈起抱在懷裡。
“你要進來說嗎?“她出聲叫住正欲離去的編号011,挪開身體将門讓了出來。
接着白棘不再站在門邊,她趿着拖鞋自顧自地走到病房裡配的餐廳島台前,沖了兩杯咖啡,再回到另一邊的沙發遞一杯給編号011,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在沙發裡,将手中咖啡喝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