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下午過去,江擴已經被烈日曬得頭暈目眩。
直到傍晚天色逐漸昏暗,江擴才扶着鐵柱子緩緩站起來,拼命晃了幾下暈乎乎的頭。
既然回不了家,那就先回撲街江廣榮那個老巢吧。逃跑計劃,從長計議。
江擴忍着太陽穴突突的脹痛,在路邊攔了輛的士。
“去邊度?”的士司機問。
“灣仔D道依家腸粉店。”江擴捂着額頭,痛苦地喘了幾下氣。
半路江擴又淺淺睡了過去。直到車駛入港島,才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夜晚的維多利亞港霓虹璀璨,遊輪上站着一批外地遊客,眼神崇拜望着這片令人垂涎的繁華土地。
江擴白了那群對香港這片地趨之若鹜的蠢貨一眼,倒向另一側車窗閉眼小憩。
到江廣榮那個老巢,江擴抱着一袋衣服搖搖晃晃下了車。
“江少,你又去哪了?”一個跟屁蟲從樓梯口小跑過來,“榮哥快擔心死了,一直在叫你名字呢。”
“還錢,謝謝。”江擴忍着頭疼,無力地指了指身後的的士。
這時街頭剛好經過一對年輕的情侶。那身着時髦的女孩跟男朋友并肩聊天,聊着聊着似乎被什麼話語激怒了,拿起自己的鑲着銀鑽的小黑皮包往男的頭上咣咣猛砸,嘴裡時不時吐出幾句污言穢語。
“這什麼鬼地方?”江擴暗罵一聲,撇下身後的跟屁蟲扶着樓梯生鏽的欄杆一步步往上面移。
進了門,隻見江廣榮坐在沙發上一臉陶醉抽着雪茄,手裡拿着一本學校校規研究。旁邊的冷氣發出嗡嗡的刺耳噪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父親的表現分明跟在悠閑度假似的,看不出來剛丢了兒子。
“江廣榮。”江擴咬着牙喊道。
“你去哪了?”江廣榮放下雪茄悠悠問道。
“玩。”江擴邁着淩亂的步伐走向房間。
“你喝酒了?”江廣榮皺着眉問。
“要你管。”江擴忍着倒地的沖動,正準備砸上門。
“你袋子裡裝的什麼?”江廣榮又問。
江擴沒有回答,正準備把門反鎖上。江廣榮趁這時,帶着那本校規破門而入。
“校規,自己研究研究,”江廣榮把正本校規塞進江擴懷裡,“後天學校報到。”
“滾。”江擴把校規扔到地上,往床的方向移了幾步。
一步,兩步,三步。最後終于中彩絆了床腳一下,在床尾摔了個狗啃泥,順帶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江廣榮臉色大變,沖過去檢查這個剛認回來的兒子是不是死掉了。
經過一整天太陽暴曬,江擴成功中暑,體溫飙升到四十度。江廣榮礙于流氓身份,不敢送兒子到大醫院檢查,隻好跟幾個跟屁蟲擡着江擴到附近一家小醫院輸液。
江擴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江廣榮在身邊小聲打電話。
愣了幾秒,江擴正想掀開被子走人,這時才發現渾身酸痛到動彈不得,左手還紮着針。
“醒了?”江廣榮挂了電話。
“你給我等着,”江擴筋疲力盡躺回病床,“我将來會通過我自己的努力離開香港這個鬼地方,回去大陸我真正的家,我會證明給你看。”
“好啊,”江廣榮賤兮兮一笑,“如果你是以自己的實力離開的,那我不會攔你。”
江擴背對着江廣榮,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幾天江擴的體溫跟股票大跌大漲似的忽升忽降,直到三天後,江擴才敢撕下額頭上那塊退熱貼。
開學那天,江擴背着一個地攤撿來的書包,一臉苦相站在學校門口。
“你系江擴系咪啊?”一米七五長着一圈小胡子的女訓導主任站在江擴面前,居高臨下端詳渾身土裡土氣的江擴片刻。
“聽不懂。”江擴低頭看着他那雙破舊的運動鞋。
“白話都聽不懂,你怎麼上課啊?”胡子主任白了江擴一眼,把幾本新書塞進江擴懷裡,輕輕推着江擴的背部進了學校。
“這是學校的操場,體育課,還有體罰都是在這裡。”胡子主任朝那一大塊空地擡了擡下巴。
“什麼體罰?”江擴抱着新書愣愣問。
“就是為了對付你們這些又傻又癫的學生!”胡子主任沒好氣地道。
“有很多方式嗎?”江擴忍着笑問。
“有~”胡子主任陰陽怪氣拖長音調,“掃操場,跑步,或者舉個牌子站在操場中央示衆,念檢讨,看你犯的是什麼事。”
“校規你應該看了,那一本你背下來了,體罰就沒你的事,”胡子主任說,“但是你連白話都聽不懂,成績肯定好不到哪裡去,成績倒數也要罰。”
“沒看。”江擴如實交代道。
“那你等着罰吧。”胡子主任冷哼一聲。
江擴心裡一陣哀嚎。
操場還挺大,排球場足球場籃球場應有盡有。現在想來,江廣榮把這個學校說成是破學校,還是太過分了些。
胡子主任把江擴帶到一個班級,綠色的門上帶着一個小小的玻璃窗。
“這是你的班房,進去吧。”胡子主任說罷,轉身離開了。
江擴在課室門口走神半晌,才硬着頭皮推門走進去。
“你系邊個?”化學老頭手裡拿着一個酒精燈,對着門口土裡土氣的學生發愣。
“聽不懂。”江擴沒好氣地道。
“你是插班生?”化學老頭又問。
“嗯。”江擴微微點頭。
“哇,大陸仔喔!”班裡同學發出一聲哄笑。
“不比你們這些嬌生慣養的香港佬。”江擴站到講台上,對那幾個哄笑的傻貨抛了個冷眼。
其中幾個同學盯着江擴的臉恨得牙癢癢,奈何是上課時間,沒機會找江擴麻煩。
“後面有位,找個位坐下啦。”化學老頭沖後面的空座位擡了擡下巴。
江擴背着一個破書包,揣着幾本新書繞過那幾個對他咬牙切齒的同學,在最後面靠窗的位子坐下。
剛坐下沒多久下課鈴聲就響了,化學老頭裝着一大筐實驗器材出了班房。
“喂,大陸仔,你是大陸哪裡的?”前桌湊過來一臉好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