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發的消息。”
李财準本就不白的臉因為精神沖擊變得更黑,與許鳴鶴面對面的時候對比格外鮮明。
素顔的許鳴鶴臉是白的,唯有眼眶帶着因疲倦而生出的淡淡青黑,他将一個帶子放在桌上:“要吃夜宵嗎,我的賠禮。”
李财準目光掃過袋子上的牛排字樣。
心血來潮用小号在直播裡問一句“選課了沒”不是問題,恰好碰上李财準忙暈頭忘記了選課,直播又開始精神再崩潰也不好立即下播,才讓他度過了一段難熬的時間,許鳴鶴拎着一份不便宜的夜宵過來當賠禮,作為認識的人,覺得多此一舉,作為朋友,覺得……挺好的。
“為了這個需要賠禮嗎?”
“你當做安慰也行。”
“那謝了。”李财準苦笑道。
2017年YG牽頭辦的選秀節目《mixnie》,收視不怎麼樣,最後出道成團也鬧得一地雞毛,倒是單純為了鍛煉去參賽,又早早地淘汰的ateez回公司成團組隊,拉上了當時還是公司制作人與聲樂老師的許鳴鶴,混到了這個時代小公司男團天花闆的地步。
雖說結果令人唏噓,當時一起練習的情分卻稱得上長久。後來大家在圈内活動,ateez的成員們向許鳴鶴介紹了許多《mixnine》時期認識的同行。
——李财準雖然也參加了這個糊團開會的選秀,卻不是因此與許鳴鶴相識。介紹他們認識的是dpr ian,許鳴鶴昔日在疫情加上受傷的時期短暫地搞了一陣hip-hop,也套上歌手的皮唱了幾首不适合用在組合的歌,進而認識了一些年紀差不多的音樂人,其中就用獨立廠牌dpr的獨立音樂人兼自學成才的知名MV導演dpr ian,而多年以前,dpr ian用過一個藝名,Rome,組合c-clown的隊長,李财準多年以前也用過一個藝名maru,是c-clown的忙内。
dpr ian對許鳴鶴說:我有個弟弟和你同年。
單就各色各樣的活動和社交場景,就足以讓娛樂圈從業者源源不斷地與各種在外人看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産生交集,隻不過這種相處大多無法發展為深交,才會讓“交遊廣闊”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常見的設定。當時在dpr ian的介紹下,李财準與許鳴鶴見了面,交換了聯系方式,勉強聊了聊《mixnine》,但沒有立即變得親密起來。李财準并不反感許鳴鶴當時的友善與審視,但除了同年之外,他們的經曆簡直毫無共同之處,話題也難以尋覓。
再後來,他們又一次在李财準的工作室見面談工作,身在發展得不錯但人手捉襟見肘的小作坊KQ的許鳴鶴,與從2012年開始接連四次出道三次解散加公司倒閉、參加過兩次選秀、期間就靠自己搞個工作室便宜賣歌勉強維持生計的李财準,倒有些業務合作的基礎。
那次業務談得也不投契,聊得卻更深入了些,許鳴鶴率先坦承:“對不起,上次見面不是故意要冷淡的,不想說錯話,結果就找不到話題了。”
将心比心,對于許鳴鶴沒畢業就被師兄帶入行、成了公司的老員工、被隊友哄着勸着一起出道、出道後沒幾個月就在海外開巡演、如今更是成為了小公司男idol所能達到的天花闆這種人生格外一帆風順的人,即使李财準不嫉妒他的成功,也認可其修養風度,但想想他的成績和諸如“在男女idol中都很受歡迎”“傲氣,喜歡端着”之類真真假假的擰巴傳聞,李财準也不想因為說話前不過腦,陰差陽錯地把這樣的人得罪了。許鳴鶴在語氣裡示弱,李财準便忍不住想,在許鳴鶴的眼裡,他這種成就乏善可陳,唯一的可取之處是多年來作為底層idol摸爬滾打還能靠自己維持生計的人,是不是也有那麼點可取之處呢?
這種想法的出現,消融了李财準心中那他自己都無法确認的、因許鳴鶴的成就而産生的隔膜,他微笑直言道:“擔心說錯話,是怕我會因為收入差距有想法嗎?”
冷不丁的一句大實話把許鳴鶴紮紮實實地沖到了,他偏頭捂臉,注意到李财準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後又轉過來,反唇相譏道:“那你是會嫉妒嗎?”
“我偶爾會嫉妒的人很多,包括你的隊友,”李财準笑道,“你的話,不會。”
努力過很長時間卻沒有獲得起色的人,會嫉妒能力人品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遠不如自己、就因為進了大公司或者遇到了好的策劃團隊便大紅大紫的人,這種心态不是李财準所獨有。混得不好的對混得好的,有那種“我上我也行”的微妙心情,完全是人之常情。但許鳴鶴除外,許鳴鶴的履曆一帆風順,但那些成功還真不是換個人就能獲得的。
李财準直進後,許鳴鶴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掩蓋不住的愉悅:“謝謝。”
他們的交流多了起來。偶爾許鳴鶴在韓國時會見面,雙方都在消磨漫長的待機時間時會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話題大概是音樂制作,或者娛樂圈那些幕後的事。李财準不否認這之中有私心,結交一位事業發展得好也有真材實料的同年朋友怎麼看都沒壞處,就算不能通過蹭熱度搶救一下多半不會脫離谷底的idol生涯,借助人脈得到工作機會還是完全有可行性的。前提也是許鳴鶴的操守真的不錯,他不需要付出什麼難以接受的代價。畢竟娛樂圈中,工作之外的社交是有風險的,有的人在人前光鮮亮麗,人後在道德和法律的底線上摩擦甚至直接越過去蹦迪的也不罕見。
至于許鳴鶴為什麼願意,大概是因為于他而言,認識一個底層掙紮的經驗豐富的同齡朋友,沒有明顯的壞處吧。
李财準隻能這樣猜測。
“問過學校怎麼辦了嗎?”
“這個時間怎麼問,把他們叫醒嗎?”
許鳴鶴也贊同道:“教授可能淩晨還收發郵件,做行政的工作人員不會加班的,白天再問吧。沒事,辦學校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情況,不至于為了這個讓你不畢業。”
“希望你的判斷正确。”李财準說。
他不想再提這個事情了,紮心不說,對于雙方而言也不是什麼能輕松聊起來的話題。李财準的目光落在許鳴鶴被松散地束成馬尾,紮在腦後的長發上:“還沒有剪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