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之後,李顯望着衆臣:“你們都在等朕給決斷,你們想讓朕給個什麼決斷呢?召回洛北和郭元振,你們擔心安西的戰事。不召回,你們又擔心他們和突騎施勾結。朕的朝堂,真成了你們吵架的地方了?”
這些責備來得真是沒頭沒腦,滿朝大臣都被他這番亂石給砸蒙了,不知道這位皇帝究竟想說什麼。但皇帝卻覺得自己已經說完了要說的,起身揮手道:
“今天就讨論到這裡吧,朕的頭都被你們吵疼了。退朝。”
“陛下......”
“聖上......”
滿朝大臣手足無措,隻得看着李顯拂袖而去,留下内侍高聲宣布退朝。
“怎麼會這樣?!”王翰聽完了裴伷先轉述的朝會情景,氣得跳了起來,“西域戰事一日緊過一日,一件件事情都等着聖上今日裁決,他卻拂袖而去,這是想幹什麼?!”
裴伷先比他了解李顯得多:“聖上軟弱不肯負責已非一日,若是他真的是個殺伐決斷的君主,也就不會讓皇後垂簾聽政了。但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韋皇後也一言不發,難道太平公主殿下沒能說服她?”
“其實.....引入皇後娘娘,本就是一條危險的計策。”一道輕柔女聲在他們身後響起,王翰和裴伷先齊齊起身道禮:“褚郡君。”
褚沅一身月白冬裝,摘下頭上的風帽,坐到桌邊,加入了他們的談話:“驅狼逐虎,從來沒有表面上看得那麼簡單。公主殿下覺得皇後娘娘扳倒了武三思就可以站到台前,但其實.......皇後娘娘可從來沒有把武三思看在眼裡過。”
裴伷先見過武三思如何恭敬地侍奉韋皇後的模樣:“我想郡君說得對,武三思在聖上夫婦那裡,不過是個好用的臣下罷了。要殺要罷,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王翰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
“便是激起百姓議論鼎沸,沒有朝廷官員出言相助,也是不行的。”裴伷先也愁眉不展,“武三思也是吃一塹長一智,他絕不會坐視我們再在民間肆意妄為。”
褚沅凝眉靜思片刻,忽而低低歎息一聲:“其實皇後娘娘也不是完全說不動,隻要公主殿下願意在一些事情上與她妥協。”
王翰好奇問:“什麼事情?”
“譬如允許皇後在年終祭天時亞獻,又譬如允許皇後立韋氏宗廟,再譬如,說服上官昭容,把宮中的一些重要人事交給皇後的親信。”褚沅輕聲道。
裴伷先瞪大了眼睛,當年他的伯父裴炎開罪女皇,便是因為他反對女皇立武氏宗廟:“這是,這是鼓勵皇後效法武皇!”
“是啊。但除了這些,還有什麼能喂飽皇後的權欲之心呢?”褚沅輕輕笑笑,“她已是皇後,垂簾聽政的皇後,再上前一步,就是天子。”
“可李唐江山,滿朝文武,哪兒還經得起一次改朝換姓啊?!”裴伷先道,“更别說周圍強敵環伺.....”
褚沅搖了搖頭:“既然兩位也沒有主意,那我就隻好先回公主府向殿下複命了。”
裴伷先立刻起身拿起外袍:“我送郡君一程。”
王翰自己留在原地,頗為意外: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裴詹事。”下樓的間隙,褚沅輕聲叫了裴伷先一聲,“剛剛當着王公子,有些話我不好說。以皇後的地位,要許以利誘,是不會讓她放棄武三思的。要讓她抛棄武三思,唯有一個辦法——便是揭開武三思的真面目。”
裴伷先已意識到她話中有話:“還請郡君明示。”
“五王的那個案子。”褚沅把聲音壓得很輕,就像一陣飄舞的輕風:“到了該昭雪的時候了。”
裴伷先望着她的眼眸,低聲應了:“我明白。隻是......”
隻是西域處于戰火之中,就算五王的舊案昭雪,西域的局勢也已經來不及解了。
他們都怅然地望着門外風雪交加,想有什麼消息打破這一片僵局,就在這時,街上有人高喊:
“捷報——捷報——洛北将軍雪夜破牙帳,收複碎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