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住房合同快要敲定,他得拿錢去簽約。
阿太看他最近鬼鬼祟祟的,天天看不爽他。
“工作也不去找,每天鬼混!都說撿來的白眼狼,也不知道幫家裡做點事情!”
阿太早上做白糕,淩晨三點開始打-漿。
打小,他就得出來幫忙。
這樣的日常已經渡過多年,以至于他衣服上有股化不開的發酵味,讀書時候都覺得低人一等。
他已經很累了。
阿太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話,從自己用米糊養大他開始講,然後恸哭他的不孝。
他家門離大馬路也就幾米,門口敞亮,過路的人看到白發蒼蒼的老人這副樣子,都不由得拉長脖子,試圖吃一口新鮮的瓜。
瓜沒吃到瓜熟蒂落,隻聽到半截,便已經給蘇小蠻打上“白眼狼、不孝”的罪名。
蘇小蠻隻感覺陣陣眩暈,整個人都快要窒息。
他小聲說着:“别說了。”
但這隻會助長阿太的氣焰。
阿太聲音尖銳起來,甚至還哭起來:“怎麼滴,養你這麼久都白養了!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就說自己幫家裡做過事嗎?你長到這個年紀沒死,不全都靠我嗎?要是沒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你早就死在垃圾桶裡了!”
無論做過多少事情,最後都會被否認掉,蘇小蠻已經受夠了。
他腦袋裡仿佛生長出另一個腦袋,快要成型的小人咧開嘴巴,嘎嘎嘎在腦海裡大笑。
蘇小蠻腦子裡一會兒是哭聲、一會兒是笑聲,吵得他整個人麻酥酥的,他覺得好累,可面前的阿太還在哭,簡直像是要把這輩子的委屈哭出來。
蘇小蠻不想她哭,他自己都想哭。
他比任何人都想哭。
他做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偏偏就是他呢?
這些事情為什麼要落到他身上?
無數個為什麼巨石般落到他身上,他想不通、想不明白,他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可他自己知道,馬上他就能離開這裡。
反正都要離開了,反抗一下又能怎麼樣呢?
此刻,一點小小火花落在了他眼裡。
蘇小蠻一把抓住阿太。
曾經阿太堅實的手臂已經變得瘦削。
蘇小蠻把她往屋子裡拉,再直接把門關上,窺視的視線一旦被關上,恐懼和煩躁就減少了一些。
阿太沒想到他會反抗,震愣之餘,合不攏嘴。
蘇小蠻啞着聲音說:“哭哭哭,就知道哭!一家子的福氣就這麼被你哭完了!難怪你兒子沒出息,都是被你哭沒的!”
阿太有個兒子,街頭巷尾混子黃毛一個,四十歲連老婆都讨不到。阿太寵兒子,什麼都想幫襯一把,但兒子爛泥扶不上牆,最近不知所蹤。
“你……”阿太幹巴的嘴唇顫抖着,沒哭了,布滿皺紋的手指指着蘇小蠻,半天都沒有說話。
蘇小蠻頓覺揚眉吐氣,推門出去,燦爛日光正好照耀在他身上,非常閃耀。
他去現代銀行取出所有的錢,不多,但是交三個月的保證金夠了。
他可以搬出去,隻要肯努力,也許未來很可以過得不錯。
他可以去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有錢的話興許還能找個成人大學讀讀——他很喜歡大學、很渴望知識。
他回頭望向開始加工的私人煤炭廠,“哐次哐次”的響動後帶來巨大的煙塵,黑色的煤灰飄向天空,散裝飼養的雞鴨悠閑的在馬路牙子散步,隔壁就是垃圾回收戶堆起來的垃圾,流淌在地上的黃水裡趴着蛆蟲。
劣等廢物們在這裡來來往往,也像是一條條蛆蟲,掙紮、痛苦、麻木。
蘇小蠻腦子内另一個意識,如同幽魂般飄過這裡。
突然回頭對他說——
【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能逃出去吧,你個廢物。】
他愣了一下,往來學習的知識讓他驚恐。
十幾年前,基因檢測橫空出世。
幾年前,發生了第一次D級變異。
後續說,變異的預兆就是,你會感覺到世界變得奇怪。
【真廢物。】
蘇小蠻知道自己變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