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洞窟。
本命劍被禁锢在無聲無邊淵底的他自己用盡全身力氣操控着,終于狠狠刺進胸口。
曲缭手腕脖頸間纏繞的共生絲線随着主人氣息變得微弱,而一條條接連自焚斷裂,炙熱痛呈網狀沿着線路蔓延燒到他身上,彌漫之處盡成灰燼。
但全身被麻木了知覺,無法再動彈一下。
原本乖順收放自如的絲線此刻再也沒有氣力去控制住,根根試圖逃竄着無名火焰,根根反噬糾纏寄體的血肉,宛如被千刀萬剮般,密密的血紋瞬間編織在肌膚上成型。
他終于開始無聲痛苦地咬舌,恍惚間,身側千百年僵滞的水流終于帶上了非自然流速,似乎有誰落在了他身側,随即把他撈到了身上。
曲缭的眼前已經漆黑一片,再也看不見任何光亮了,他自暴自棄地将頭埋在辨認不清的人胸前,悶着聲音喘息。
耳邊一直存在的似安撫似恐慌的熟悉聲音,具體内容卻因為他的耳畔疼到嗡鳴不止,一點都聽不清。
他隻能無意識地呢喃着“好疼”,喉腔口中仿佛還充斥着嗆鼻的黏稠腥苦,從四肢開始漸漸失去知覺,融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
【……管理員,管——理——員!!!!】
幾近刺穿耳膜的動靜。
曲缭從夢魇裡猛然驚醒。
意識久久不能回神,他的感官停留在被略帶滾燙體溫的雪白色慌亂扯起抱在懷裡,有限視野内血霧彌漫着,似乎是眼球在溢血。
安靜片刻,曲缭意識終于漸漸聚焦回現實,眼前焦距實質化。
茶館的人不知何時多了起來,喧鬧了許多,殘餘睡意的曲缭單手托腮聽着,潋滟眉眼蔫巴巴地,無意識端起茶抿了口。
……好苦。
曲缭被苦得徹底清醒了,默默放下茶杯,甚至稍微往遠處推了推。
【管理員,你今天的功德值指标,還倒欠着我三萬,整整,三——萬——哦。】
6202号世界線系統陰恻恻地悠悠趴在他肩頭上提醒。
曲缭“……”
真見鬼,這年頭重生回來當個邪主頭子還要被逼着修功德值。
說書人激情澎湃的,仍舊在裝潢簡陋還布滿灰塵的台闆上講着幾近廣為人傳的,從古至今唯一羽化升仙的不周峰仙尊、曾經的宗主宗主、劍道第一人尤姒月這幾年執劍除邪的事迹。
台架子是掉色嚴重但淡雅磅礴畫風的青蓮從容出淤綻開來,頂頭的橫梁瓦柱卻是金箔鑲玉的紋飾,繡女畫樣被草草紅漆顔料塗上,處處彰顯的闊綽和财大氣粗。
座下男人女人攜着孩童哪怕已經聽過千回萬回,也并不覺厭煩枯燥,在農作打鐵編織閑暇之餘,仍舊願意來這裡向店小二讨碗水,坐在門檻旁閑聊聽書。
穿插在人群中的幾個遊走商販胸前挂着一肩帶木盒,曲缭修過仙,所以看得出來裡面的新奇玩意兒例如護身符、祈福卡之類,有些的的确确是有沾染上些許殘餘仙修氣息的。
曲缭眯着眼仔細辨認,随手捏起一旁的折扇扇了扇風。
好嘛,民間自制的小玩意兒。
應該隻是帶着去正經仙人廟裡沾了沾福氣,對普通人或者涉獵未深的修道者來說,可能就有些真假難辨了,但畢竟隻是讨個彩頭的事而已,沒必要那麼較真。
大概因為曲缭目光停留得過久,小販注意到了這邊,熱情地上樓來湊到他桌前問道:“這位貴客,看您一直盯着這邊,是有什麼想要的稀罕玩意?”
曲缭眨了眨眼,随手扔給了小販一把碎銀子後擺了擺手,盤腿挑剔地掃了眼後,原本想說“真晦氣,拿走,沒有”就把人直接打發走,卻意外在木盒角落瞥見了擺放着的,幾個劣質的雕刻木質的仙人小人。
……雖然雕刻的真的挺抽象的,唯一能誇耀的大概也就剩下五官齊全了。
要不是因為這玩意的主體是曲缭心心念念了兩輩子的仇敵,他也不敢認這人神共憤的醜玩意是他曾經的老師。
……曾經把他斬殺禁锢于孤寂深淵千百年之人。
曲缭眯了眯眼。
“……就這些個吧……仙人像?你說是就是吧,不用裹,給我直接扔桌子上。”
曲缭在這已經呆了好幾天,其他集市上讨巧的小零散物件也七零八落在桌子上,手側在今天又瞬間多了一堆木質小人。
興高采烈的小販以為又是個人傻錢但崇拜仙門的富家子弟,絮絮叨叨着别看這些小東西雕刻的醜,但這些都是他跋山涉水一步步背上山在廟堂裡祈禱求來仙緣的小仙像,是真有概率求到仙人現身賜願的。
……這些醜玩意兒真有仙緣那才叫見了鬼了。
曲缭就把小販跟他講的話都當個飯前茶餘的笑話聽,随手執起其中一個在手裡把玩,不一會兒工夫,沾染着的些許熟悉氣息便消失殆盡,成了再普通不過的劣質木頭小人。
這些顯然就是些隻能起點心理安慰作用的人工的僞造品,曲缭垂眸,嗤笑一聲。
……看我拿你多好,就算是你的小木頭人我都有點心給它吃,而不是讓它擠在落灰販賣盒子裡,被人挑剔的當做交易物随意被挑選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