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盞年一向屹立不倒的脊背山越來越塌,最後垂眸,小叔的肩型弧度挺直,襯衫不知道從哪蹭上了褶皺,他用另一隻手給人悄悄揪了揪。
在人偏頭看過來前,彎着腰,下巴試探性地輕輕搭在了喻羽書的左肩上,又像是習慣性地主動去試探危險界限地,輕輕落回到電箱上的雛鳥。
喻羽書的聲音頓了頓,偏頭看他。
姚盞年錯覺小叔的肩膀好像有一瞬間的僵硬,妥貼裹在正裝下的肌肉跟着繃緊,他們正談到傷疤像是被鋼質尖銳物等類似東西的重創傷,他不動聲色去錯開話題:
“……小叔我好困,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
喻羽書沒答話,看不出來什麼表情,定定從側面看着半透明屋門隐約透出的幾近重疊起的兩道身形,以及少年明顯困頓情緒耷拉着的得低喪眉眼,最終還是順勢揉了把肩上人的腦袋,拿上檔案袋摸出了車鑰匙。
再次上車關上車門雙雙靜默,氣氛仍舊僵持。
喻羽書扶着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什麼,單手打圈揉着太陽穴,姚盞年近鄉情怯,且不确定上輩子這個時候的小叔還有沒有在生他的氣,漫不經心反複指尖纏繞糾纏着自己的衣角,好不容易鼓起點勇氣想跟喻羽書聊點閑話想緩和下氣氛。
反複啟唇,猛然意識到不僅是跟幾年未見的夢中人,現在的他哪怕與十七歲那時候一天到晚隻知道為了備戰高考死讀書,封閉一切外部環境不惹是生非的自己,也早已經有了不見底的鴻溝,漸漸遺忘幹淨了這個正常世界的一切消息。
随之也莫名跟着沉默下來,繼續啃他的糖葫蘆。
系統為了管理員跟他小叔能夠盡快繼續相親相愛的簡直操碎了心,趁着這個功夫檢索設計了套最優解,為管理員量身定做的人生劇本走向指南,恨鐵不成鋼當場外助:
【咱們這個年紀正是在長輩面前拿喬的年齡,不管什麼挫折往大家長跟前一頓裝乖撒嬌就穩了,比如我給你找話題,就今天晚自習後那幾個小兔崽子,記得沒對你動手動腳的那幾個,上啊管理員,黑鍋都掉你手裡了,你倒是扣啊。】
“……小叔年紀也不大啊,我裝乖拿喬有什麼用。”
系統扶了扶不存在的鼻梁上不存在的小眼鏡:【這跟年齡有什麼關系,相信我,根據我的經驗,多大年紀的男人都愛吃這一套。】
姚盞年對一串數據所持有的不正經經驗的靠譜程度及其來源持保留态度,報複架勢的狠狠咬下一整顆糖葫蘆。但思來想去,好像也就這個能聊聊。
他鼓着腮幫子餘光一直在注意駕駛座上的喻羽書的動靜,最後還是主動湊近主駕駛上的黑色身形,喻羽書餘光掃到人後,也偏過頭來看人。
小孩臉上雖然肉沒了,面部輪廓卻更加流暢帥氣,過肩的半長發被他自己用簡樸頭繩利落地高高紮了上去,卻更彰顯出一股子英氣、幹淨清爽的少年氣質。
沾上血的半袖校服被換成了在唯一一家半夜尚在營業的男裝小店鋪裡買的純黑字母無袖衫,臂膀上覆着層薄卻明顯的力量感十足的肌肉,像是長年打鬥鍛煉出來的肌理紋路。
姚盞年還在思考措辭,喻羽書又發現了什麼,蹙眉伸過手來湊近他脖頸處,他下意識攏肩,對方溫熱的手指捏上他的一旁耳垂:“什麼時候打的耳洞?”
他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耳洞。
“我沒……呃,之前出去逛的時候沿路碰上的飾品店,就,順便進去打的。”
姚盞年突然想起來之前副本的一次耳朵被流彈挫傷過,死死捂着洶湧着濃烈腥臭液體的一處,他耳蝸嘶鳴不止,意識恍惚。
之後被系統修複好了大概耳朵輪廓沒有異常,他也就沒細細觀察後遺傷口。
資助人這次卻沒多問什麼,盯了會他的耳垂,轉過頭去彎腰去翻什麼東西。
緊接着一個黑絨盒子出現在他手心。
姚盞年困惑地打開,裡面躺着一對小巧簡奢首尾相接字符款式的低奢耳釘,有點眼熟。姚盞年一愣,手比腦子快的揪向心口處,不出意外的衣料摸了個空。
……上一世這個東西,不是這時候被送到他手上的。
姚盞年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一時也拿不準對面人的用意,所以一動不敢動地小心捧着盒子,茫然地望着喻羽書。
“路過時候在櫃台那邊看到的,感覺是很适合你喜歡的穿衣風格的款式,但隻有耳釘款式,原本想着找人重新改成手鍊或者項鍊款式再給你的。”喻羽書冷淡回應。
姚盞年詫異尋思他在清倉大賣場裡哪套便宜買哪套,在衣櫃裡先看到哪件穿哪件的調調,竟然有朝一日能夠被高度評價成有自己的穿衣風格,街溜子風格嗎。
但他當然不敢瞎問,小心拿起其中一隻對着車裡的小鏡子研究了下,扳着耳垂處,果然發現了處幾不可見的“耳洞”。
動作頓了頓,他笨拙着擺弄了陣最後順利戴上,仰身離遠一點定定看着,又上半身趴在座椅扶手上湊回到喻羽書面前,仰頭給他看。
目前酷飒裝扮的姚盞年再戴上個這個,平添幾分冷酷矜貴,像個叛逆期被嬌慣的無法無天的小少爺。
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看。喻羽書想,順勢捏上了他的臉,越發覺得自己養了隻驕矜小貓。
随後,指尖抹到姚盞年的唇邊。
上面的紅色仍然留有痕迹。
“你……晚上那會兒的時候。”喻羽書斂眸,終于還是刻意提起但選擇點到為止,姚盞年盡力擡着腦袋讓人捏着臉,在黑軟皮革撐起身體的手随重力垂在了喻羽書随手,所以就被人順勢十指相扣了上來,又被漫不經心虛虛捏着。
喻羽書中指上常年戴着個樸素款式的銀戒指,粘上了空調冷風氣,此刻硌在他指縫裡,是一圈不能夠被可以忽視掉的涼意。
姚盞年已經好久沒跟他面對面,貼得這麼近過,近到連對方此刻鮮活熱烈的心髒跳動聲都可以聆聽地一清二楚,恍然間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但他沒辦法跟這個世界的喻羽書沒頭沒腦地道一句好久未見……也沒辦法指責控訴說前世的喻羽書根本就不在乎他,還沒來得及兌現所有特别喜歡他的承諾,就猝不及防把他單獨抛棄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沉默淹沒在破碎風雪裡。
現在,更是親都不給親。
“……我不小心認錯人了,對不起小叔,以後不會了。”
……差點他也忘了,更别說,這個世界的喻羽書現在壓根就不喜歡他。
姚盞年蓦然間心髒腫脹刺痛,方才隻是輕微的可以被忽視的胃此刻終于一抽一抽地彰顯出來了存在感,翻江倒海的開始犯惡心。
他把手抽了回來縮回自己座位上,顧不得喻羽書瞬間慌亂的神情,雙臂交叉在胃部死死按壓着屏着息,上身附在自己腿上,臉埋在胳膊上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