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你還是一個人看雪嗎？”徐弈問。
“……”沈庭口中呼出的熱氣撲在手上的熱奶茶上，他擡頭看了看天，而後又垂下了睫毛簾子，半張臉陷進墨綠色的圓巾裡，“也許吧。”
“元旦那天，咱們就一起跨年吧。”徐弈看着他。
“不了吧，我還要複習高一的内容呢。”沈庭笑着回道，用凍得發紅的手指拔開圍巾，低頭喝了一口奶茶，“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你多陪陪你女朋友吧，女生要多照顧一些。”
沈庭拎起書包：“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外面太冷了。拜拜。”說罷，他朝家的方向走。
“拜拜！”徐弈剛說完，女朋友就從商店裡走出來了，他眸中溫情款款，“買完了？”
女朋友笑着回道：“買完啦。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啊？怪帥的。”
徐弈往沈庭的方問望了一眼：“我一個朋友，沈庭，你應該知道的。”
兩人邊走邊說，女朋友小嘬了一口熱奶茶：“沈庭不是高三（1）班的那個嗎？我知道啊，文綜扛把子，聽之前同學說他長得好人也好呢……你别光聽着啊，多喝點熱的，暖暖身子，你鼻子都凍紅啦……”
徐弈笑着用手蹭了蹭鼻子，喝了一口熱奶茶：“好。他人是很好，對女生也特别好……”
“那他有女朋友了嗎？”女朋友仰起頭看向他，一雙小鹿般的眼睛在徐弈的心裡亂撞，“我聽别人說他好像有對象了诶。”女朋友的八卦心上來了，“他女朋友一定很好看吧？”
徐弈想了一下沈庭的男朋友，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他說道，口中呼出熱氣融進風裡：“嗯……是很好看……”
“哇塞”，女朋友眉眼彎彎，環顧四周後湊在徐弈耳邊輕聲道，“不過，我之前聽說，他和另一個男生談了。那個男生是年級第一，比咱們高兩個年級，我看過他的照片，特别帥，還高……他倆不會真的是一對吧。”
徐弈不知道該不該說，能不能說，權衡利弊了一下選擇了不說，他伸手替女朋友理好了耳邊的鬓發：“到你家了，快上樓吧，天太冷了，天氣預報說今天還有雪呢。”
女朋友很可愛，也很聽話，她點了點頭，松開徐弈的手：“那我先回家啦，你也快點回家。”說罷，她住家裡跑，“别忘記開空調了！”
徐弈大聲喊道：“知道啦！”
女朋友上了樓，徐弈喝了一口奶茶，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後他悄然離去。
入了十二月之後，安徽的天氣就越來越冷了，雪還未來，冷風倒是在冬天占據了控制權。沈庭額前的碎發被他攏起,他垂眸,從兜裡掏出手機看天氣預報。
宋川：阿庭，安徽這一周都零下，你多穿點衣服。
沈庭呼出一口熱氣，發紅的手指在手機上輕點：好。我才看完天氣預報,鄭州那邊更冷,你注意保暖。
宋川喝了一口熱水：你那邊有熱水袋嗎？沒有我給你買。
沈庭：不用了，學校不讓用去水袋。
宋川：那有沒有暖貼？
沈庭：早就買了。
宋川又問：給你買熱水袋吧。你可以在家裡用啊。
沈庭：家裡有熱水袋，不用買了。
宋川：鄭州今天早上下雪了，我看你這邊也要下了。
沈庭刷新了一下天氣預報，上面顯示着今日下午六點有雪。他往上劃了一下，現在時間是六點五十三分。
看來今年的初雪來遲了啊……沈庭心裡想着，晃了晃奶茶，怪不得喝不到珍珠了，原來都喝完了。
他走到垃圾桶旁邊，打開桶蓋把空了的奶茶扔了進去。
沈庭打開門，進了屋，換了棉拖鞋，把門關緊後又把燈開了，屋裡頓時亮堂了起來。他把菜放進冰箱裡，接了杯熱水坐在凳子上讓身體回溫。
沈庭：我知道。今天在阜南待着，明天回老家，元旦放三天假，我得回老家多照顧照顧老人，還有我妹。
沈庭頓了一下，而後又說道：許離元且假在我家，他放五天假。
宋川沉默了一會兒：嗯。小心點。
沈庭：他不會再那樣做了，我會自己保護自己.
沈庭：怎麼還沒下雪，好想看雪。
宋川：應該快了，再等等吧。一定要記得好好保暖，今年過年我依舊不在你的身邊，要好好對自己，受了委屈就跟我說。
沈庭：嗯嗯。
沈庭開了空調,把空調調到了30度,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套純棉的睡衣換上去。灰藍色的睡衣襯得他又白腿又長，他燒了壺熱水，從櫥櫃裡掏出自熱小火鍋泡了起來。陽台上是無窮的夜色，他打開陽台門，捧着用開水泡的咖啡，放着歌，等着初雪。
他最近喜歡聽的歌仿佛又繞了回去，但又好像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循環這些歌。
他喜歡這些歌給他帶來的感覺，以及它們的詞。
“想念你說過的那種永遠，離我有多遠。”
“一眨眼，一萬年，留給我别困住你……”
“伽藍寺聽雨聲盼永恒……”
這首歌讓他想到了那一年。
“你愛聽你媽媽的話，她是你媽媽，你是她身上帶下來的肉，她怎麼會不愛你呢？”
“當初是想把你打掉的，可惜沒打樣……要是打掉了就好了，要不然我也不會生下你這個累贅。”
到底是因為什麼而開始讨厭我的呢？媽媽。
是從你和我爸和訂定終身産生了我後，姥姥姥爺氣急敗壞要你打掉孩子，你卻沒能打掉，被娘家人痛罵的那半個月開始讨厭我的嗎？
還是從我出生起擾人的哭聲讓你厭棄我的嗎？
還是從那一年我打開你的櫃子那一刻起，讓你想到我就憤懑的那一刻開始讨厭我的嗎？
沈庭渾身發痛、手凍得發紅發紫。
奶茶已經涼了。
他喝了一大口奶茶，好似沒用一樣，那股暖流仍窩在胸口和胃裡，攪得五髒六腑俱焚。疼痛的心那股暖流還燙，燎得心髒上的瓣膜顫抖、融化。
他輕輕晃了晃腦袋。
後腦勺好疼……
他想，要燒盡了吧。
手止不住地顫抖，他喝完最後一口奶茶，眼睑擡起，忽見一抹雪色落在額發上.
沈庭猛地擡頭,初雪照進眼裡。還沒等他的感慨出口,宋川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下雪了。”沈庭說道。
宋川回道：“什麼？”
沈庭凍得全身顫抖，但他還是沒回屋，壓着聲音說：“阜南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我覺得呢……”沈庭突然聽見一聲叫喊，他往樓底下看了一眼，是三四個少年少女在底下互相砸雪球，“挺浪漫的，挺好的。”
“我們這也下雪了，乖乖。”宋川輕聲說，聲音溫柔。
“荥陽比阜南冷得多，”沈庭伸出一隻手，指尖觸及雪花的那一刻，仿佛整個冬天都融化了，“你要記得保暖。”
“比起我自己，我更擔心你會不會凍到。”宋川回道。
“不會的。”沈庭看了一眼自已凍到冷紫的手，輕聲說道，“你不是要陪你媽媽嗎？”
“是啊，”宋川的聲音含笑，“但現在陪一陪我的男朋友，洗澡時間我偷偷拿一下手機。”
“你要洗澡？”沈庭問道，“天這麼冷……”
“是啊，沒事，别擔心，”宋川那邊有斷斷續續的水聲，“屋裡挺暖和的，開了空調。”
“我突然有了一個小小的請求……”沈庭的語氣中籠上了一層乞求，宋川聽得心癢癢，沖掉身上的泡沫：“什麼請求？”
“拍照。”沈庭毫不猶豫。
“嗯？”宋川笑了，“可我在洗澡呢。”
“無傷大雅。”沈庭立馬回道。
剛說完沒多久，宋川就發過來一張上身照。照片裡的宋川是大背頭，烏黑的發仍濕着，他身上也是濕的，漂亮流暢的腹肌線條紮眼。宋川開學軍訓了一個月，脖頸和胸脯的色差很明顯。沈庭遐想着，淋浴頭的水珠滴落在宋川結實的胸脯上，和其他水珠混在一起凝成一條線，像稿子上縱橫的筆墨，順着肌肉線條一路向下……
寫小說的人都很擅長想象，沈庭在心裡感慨道。
他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羞恥的整個後頸都在發燙，他抖着手，打了幾個字。
老婆：撤回吧，太羞恥了。
宋川在心裡暗笑兩聲，怪不得他剛才一直不說話，原來是害羞了。
沈庭見他撤回了那張照片,長舒了一口氣，挂了電話。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這次自己 呼出的氣比當年運動會喘出的氣兒還燙。
宋川：害羞了？
沈庭不太想承認。
沈庭：就你那點肌肉，還想讓我害羞？
宋川不舒服，給沈庭發了幾個視頻，清一色的都是帥哥：喜歡哪種？
沈庭沒察覺到異常，看了幾分鐘後給出了答案：第三個吧。第三個長得還算湊合，眉眼都挺深邃的，還是外國男人好看啊。
宋川醋勁很大：那我呢？
沈庭算是明白了，他剛才是在給自己挖坑跳呢，主要是自己還真跳進去了：你比他們都好看。
宋川：哦。
沈庭撓了撓頭：吃醋了？
宋川死不承認：沒有。
沈庭樂了：那你這是……在撒嬌？
宋川沉默：？
沈庭：現在跟個小孩兒一樣，怪傲嬌嘞……挺可愛的。
宋川更加不理解，自己明明沒有撒嬌：你有什麼理解能力上的障礙嗎？
沈庭：沒有。
說完他又轉移了一個話題：還沒洗完嗎？天這麼冷，馬上生病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
宋川早就穿好了衣裳，這時隻是站在牆邊跟沈庭說着話：早就洗完了，我衣服都穿好了。我身體有你身體差麼？在空調屋裡一待久就發燒，冬天喝幾口風就感冒，肺活量還差得不行,坐位體前屈最高隻能推到8cm。
啊……
沈庭沉默了。
宋川:乖乖,多為自己考慮一下，自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