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内,滿城素缟,恸哭聲時時響起。
年僅二十七歲的惠帝駕崩了,事情來得突然,也來得蹊跷,死因成了迷,百姓們隻聽到了一些風聲,稱是奸相柳塵舒與貴妃合謀害死了皇帝。
坊間因此編了一段童謠——南風起兮柳葉飄,回眸笑兮神鬼傾,蹉跎一生不得安,陰曹地府有爾名。
童謠中的柳葉指代當朝權相——柳塵舒,前兩句是在說他貌美,後兩句則是詛咒他。
宮中。
靈堂内外跪滿了朝廷大臣,皆是一身素缟,白色的靈幡随風飄蕩,哀泣聲悠悠不絕。
老太後早已哭暈過去,被扶回寝殿休息去了,貴妃領着小太子跪在靈柩前,一張秀麗的小臉略施粉黛,但已哭得花容失色,她身邊的小太子卻顯得木讷,跪得闆闆正正,一點悲傷之意都沒有。
滿朝文武都在為先帝哭靈,而太子卻無動于衷,這若傳出去,便是不孝。
貴妃趕緊掐了小太子的胳膊,掐得發紫之後,小太子眼裡才泛起淚光。
見太子一哭,百官哭得更兇了。
唯有一人,始終淡漠,這人就是柳塵舒,他隻是跪趴在地上,臉上一絲情緒都沒有。
先帝駕崩,年幼的小太子被推上了帝位,少不更事的幼帝,無法處理政務,便由其母垂簾聽政。
賈螢一夜間從貴妃成了太後,并擁有了佐政的權力,富貴非常,但畢竟是個婦人,沒有治理社稷的才能,她便将柳塵舒提拔到了輔政大臣的位置上,無論大小事都将由他來處理。
本就權傾朝野的柳塵舒,成了輔政大臣後,更是有了隻手遮天的能力。
朝廷中有不少人都擔心柳塵舒會除掉幼帝,他們便派了人去監視柳塵舒的一舉一動。
是夜,一輪彎月行過中天,朦胧月色下,響起幾聲慘叫。
隻見幽幽庭院中多了幾具屍身,柳塵舒站在屍身旁,披着月華,長身玉立,姿态散漫地擡起劍,用絹布将上面的鮮血擦拭幹淨,聲音清淩淩道:“拖下去!”
那幾具屍身很快就被拖走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柳塵舒收劍入鞘,眼底暗潮湧動,用不着查,他也知道這幾個線人是誰派過來的。
小風兮處理好屍身,跑過來戰戰兢兢地跪下:“首輔大人,奴才辦事不力,讓這幾個線人混到了府上,請大人責罰。”
柳塵舒負手朝着卧房走去,漫不經心道:“明日把府上的人都查一遍,尤其是那些長住在府上的幕僚門客。”
小風兮連忙應答:“是。”
柳塵舒回到房内,抱劍上了榻,一手握着劍柄,一手橫抱在身前,時刻保持警惕,這麼多年來,他都是如此入睡的,從不敢睡得太死,一是擔心會有人來刺殺他,二是怕堕入到夢境中去。
隻有在半夢半醒的狀态中,他才能掌控自己的夢境,但若完全熟睡就會陷入到可怕的夢魇裡,他不想再經曆從前的那些事,哪怕是回想起,他都會反胃。
可夢魇一直不肯放過他,零碎的片段總在夢裡出現,哪怕隻是眯一會,那些畫面都會湧現出來,裡面充滿暴戾殺戮,惡臭混亂,毫無人性可言………
柳塵舒再一睜眼,天已經亮了,倒胃的場景如潮水般褪去,清晨的鳥鳴徹底将他拉回現實。
柳塵舒早就習以為常,淡然起身,朝門外喚了一聲:“風兮。”
小風兮在門外候了許久,聽到傳喚,立即推門進入,低垂着頭,跪在榻邊,小心服侍大人穿鞋:“大人,熱水已經備好了。”
“嗯。”柳塵舒站起身,朝隔壁的浴池走去,他每日清晨都會沐浴,一日都不曾落下,像是要将身上的髒污全洗幹淨了,才會覺得舒坦。
大人沐浴時不喜有人近身侍奉,小風兮就乖乖待在屏風後面,他不敢亂瞧,壓低腦袋,雙手托着幹淨的衣物,等待大人的傳喚。
站了不知多久,小風兮的手臂有些發酸,這時他終于聽到大人出浴的聲音了,趕緊把衣物送進去,全程他都是低着頭的,看不到大人的上身,隻能看到大人纖塵不染的赤足踩在石闆上,晶瑩的水珠順着瑩白有緻的腳踝向下滾落,看得人喉間莫名發緊。
小風兮趕緊閉眼,一眼都不敢多看,之前府上來了一群新人,不太懂規矩,被大人的美色所吸引,常盯着大人看,結果就被大人狠狠處罰了。
大人似乎很不喜歡被人盯着看,小風兮謹記這一點,哪怕再想看,也會忍住。
柳塵舒穿好衣物,頂着一頭濕發去院中練劍。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行雲流水,清逸翛然,随着招勢變得淩厲,衣袂迅速翻飛,并伴随着利刃破碎虛空的風聲,劍氣掃落樹梢上的花瓣,清風卷着绯色的花狂舞,這一幕美得像是幻境。
柳塵舒最後一招結束,在原地站定,執起劍,用劍尖挑起一片嬌豔的花瓣,這本是一幅唯美的畫卷,可随着一聲冷笑,花瓣被無情地斬成了碎屑。
見大人把劍收起來了,小風兮才敢上前打擾:“大人,太後宣您進宮議事。”
鳳鸾殿内,太後側卧在美人榻上,她如今的年紀不過才二十有餘歲,肌膚細嫩,嬌俏可人,哪有一絲當太後的沉穩端莊,讓她當個貴妃争寵還行,讓她協助小皇帝治理天下,隻怕是滑天下之大稽。
賈螢心裡也明白,自己沒什麼能力,能走到今天,全靠柳塵舒給她出謀劃策,她現在是一刻都離不開柳塵舒這個智囊,忙把人召進宮裡,問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柳塵舒進了宮,剛跨進鳳鸾殿,賈螢就親自走下來迎他,姿态放得非常低。
可見賈螢也不完全蠢,知道要讨好柳塵舒。
賈螢屏退所有内侍,邁步到柳塵舒身邊:“子衿,朝廷中有不少大臣對先帝的死因起了疑心,打算要徹查此事,太皇太後也支持他們,我該怎麼辦才好?”
柳塵舒躲過賈螢伸來的手,負手朝一旁走了兩步,拉開距離,聲音冷若冰霜:“你如今已是太後,就算查到你,也不會将你處死,你怕什麼。”
賈螢打了個寒顫,她意識到柳塵舒是要卸磨殺驢了,面容當即扭曲起來:“柳塵舒!别忘了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若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僞造身份的事公之于衆……”
賈螢話還沒說話,柳塵舒素手一伸,輕而易舉就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