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久違的舒适襲來,黃犬微愣低頭,渾身毛發潔淨泛流光。
它已好久未這般幹淨過。
多少年了。
它都忘了。
黃犬疑惑看來人,按理說它是聽不懂人言,此刻,它卻聽得真真切切,那人在逗它們呢。
想來這便是小貓的主人,真溫柔,黃狗失意垂眸,自己也能等到想等的人麼?
“大黃!”
一聲高喝,穿破潺潺雨聲,落進黃犬耳中。
大黃猛地僵滞,木讷轉頭,雨簾下的人影太模糊,它渾濁的眼球也瞧不真切。
但它就是百般笃定,它的歸屬,就在眼前。
“汪汪!”
大黃雙耳往後耷,狂甩尾巴,就跳下高台,直愣愣撲上去。
一人一狗漸行漸遠。
小貓扭頭,口吐人言:“你騙它做什麼?”
光憑肉眼,陌歸塵自然看不出雨中人是聞箋煉制的傀儡。
但他就是斷定。
那絕對是聞箋煉的傀儡。
聞箋也沒欲蓋彌彰隐瞞:“不然旁觀你擅自摻和其中,平白添上業障?”
又朝他伸來手掌:“來,我們也回家。”
小貓低低湊過腦袋,張嘴,咬了一口聞箋的指尖,瞪人:“業障轉移到你身了。”
許是貓兒隻有巴掌大小,便是咬人也磨牙似的,不痛不癢,惹得人輕笑:“上來。”
小貓撇開頭,沒動。
聞箋:“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
小貓也不甘示弱:“年紀這麼大,肚量卻頂小。”
聞箋食指點點小貓腦門:“貧嘴薄舌。”
小貓轉身,留下個負氣的背影,聞箋方才察覺藏在小貓身後的尾巴不知何時炸毛了。
他撫過炸起的貓尾:“這麼點業障,過幾天便消。”
“怎麼消?”
“你聽話點就能消。”
“你當我三歲小孩呢?”
“沒。”
魔尊大人心想,這還差不——
但聽聞箋道:“五歲。”
小貓咬牙切齒:“聞、箋、”
剛撸順的毛,又倏然炸起來,這次不止尾巴,整個身子都炸毛了,怪是可愛的。
聞箋眼底含笑,撚起小貓後頸皮,直截了當揣進懷裡輕薅幾下:“聽話,回去再鬧,待會兒要打雷。”
小貓在懷裡掙紮幾下,沒逃出魔爪,隻能悶聲悶氣翻舊賬:“确實,你該避避,一天天的淨會騙人,指不定遭雷劈!”
聞箋的墨發恰好垂在胸前,小貓伸出爪子,狠狠抓扯了一下發梢:“你千萬祈禱自己長命萬萬歲,不然以後都沒人給你守孝。”
小貓言罷,窸窸窣窣爬進師尊袖口,再也不理人。
*
師徒二人回到落霞峰。
小靈藕也恰好從膳堂捧着隻荷葉雞回來。
“你回來啦!”
“師尊,我餓了。”
半個時辰後。
小築内,兩人一藕圍坐在方桌子一起用膳。
小靈藕生得矮小,站在凳子,半個身子趴着桌沿,埋着腦袋,乖巧扒飯。
聞箋沒進食,隻不時給這一人一藕布菜。
小靈藕習以為常,吃得安生。
陌歸塵卻咬着筷子躊躇半天,終是冷冷夾了片筍放到聞箋的空碗:“這個不好吃,給你。”
似難料到徒弟這口是心非的一出,聞箋微訝,甚感欣慰颔首,夾起,送到唇邊。
小靈藕:“你沒用公筷哦。”
它歪頭又補充道:“你還咬了半天筷子,髒髒。”
陌歸塵:“……”
聞箋:“……”
陌歸塵攥實木筷敲過去:“食不言!”
“明明就是!”小靈藕抱頭,嘟嘟囔囔,煞是委屈瞪人,“這在話本裡叫間接親親。”
一人一藕眼看就要打起來,聞箋連忙伸出雙手,一掌摁住一個腦袋勸架:“好了。”
話剛完。
屋内飛來隻傳音靈鴿,是掌門請他商議征讨魔界前夕的仙門集訓事宜。
聞箋剛邁出門口,又回眸叮咛:“你倆安分用膳。”
安分是不可能安分的。
眼瞅師尊前腳離開,陌歸塵後腳便撂下筷子,回了魔界,直奔護法殿,替右護法療傷,溫撫經脈。
魔界。
望着昏睡許久,依舊無蘇醒迹象的男子,陌歸塵蹙眉,彈出點靈力,探進右護法眉心。
細細查看其神元。
修道之人的神元,皆儲存着記憶與良知,隻要沒被刻意銷毀神元,哪怕人已死去多時,也能被窺探神元。
裹在球狀神元周遭的光層,便是良知,良知顔色越單一純粹,越純善。
他本欲查看這人到底有何不為人知的遭遇,卻意外發覺右護法的良知近乎杏色。
杏色?
怎麼可能是杏色!
百思不解間,陌歸塵袖角忽地被抓住,底下人眼睫顫抖,渾身肌肉緊繃,煞白的唇翕動:“走……”
他狐疑垂眼,右護法仍未醒,顯然神思不甯,怕是在做噩夢。
青年倒也沒決絕抽開袖子,任由那人拽着,繼續化出靈力替人療傷,溫撫完經脈後,陌歸塵也沒急着離開,而是回到竹屋。
掀開竹簾,裡面的靈藕師尊如常安靜坐在竹榻。
慢悠悠走近竹榻。
盯着那張唇,耳邊似又是小靈藕的話“間接親親”,陌歸塵情不自禁坐在靈藕師尊身側。
他側着身看他。
鬼使神差般,慢慢湊近。
咫尺距離間,蓦然醒神,陌歸塵退開身子,往後挪挪。
大抵是陷進個囹圄怪圈,徘徊在奇怪的感覺中,他開始不自知地亂翻東西。
然後便翻出堆小魚幹。
陌歸塵:“……”
回神後,他頗無語收拾腿上堆積成小山的魚幹。
聞箋給他的儲物法寶沒空間限制,從小到大,他家師尊什麼好東西都往裡塞,多得陌歸塵也無暇思考自己儲物袋裡的小魚幹到底是何時出現的。
陌歸塵揀起最後一條。
嘗了口。
味道竟還不錯。
本着不浪費的原則,青年手捏小魚幹,細嚼慢咽啃完,困意随之襲來。
他化作本體,懶懶躺下美人榻歇息。
*
月華影轉,照進窗棂,在窗台凝下片霜。
雪白的貓窩在霜華下。
竹榻上的雪影睜眼,眼神悠悠落在小貓露出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