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言罷,聞箋擡手,慣性去摸徒弟腦袋。
掌心還未觸碰到柔軟的發頂。
卻是一頓。
他望着自己晾在半空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動了動,倏地收手,起身,重新招來幾個靈藕,交代幾句便離開。
*
不知多久後。
陌歸塵從股暖流中醒來,渾身經脈都似得淬煉重塑般舒暢,不得不承認,聞箋果然醫術舉世無雙,這藥池比他堆幾百顆丹藥都要見效快。
他歪頭伸懶腰的功夫,餘光正正瞧見屏風後藏着個小身影。
分明怕水,還非要要賴在此。
“怎麼還不走?”
聞言,小靈藕蓦然收起露出屏風的半條小腿,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感覺。
陌歸塵忍笑:“早看見你了。”
至此,小靈藕探出半個腦袋,耷拉下白絨絨的貓耳朵,頂着雙滴溜溜的圓眼異瞳,怯怯糯糯望人。
好半晌後,小靈藕嘴巴砸吧了一下:“你餓嗎?”
說着便吃力拖出隻盤子。
盤上赫然躺着個荷葉雞,盤邊還有幾顆剝皮青提,水淋淋的。
還知他吃青提愛剝皮。
陌歸塵觑了眼小靈藕無處安放的爪子:“也不嫌黏手。”
小靈藕不以為意:“黏就洗手呗。”
陌歸塵:“不是怕水?”
小靈藕撓頭:“你……你怎麼知道?”邊說邊歪頭沉思,小小的臉蛋兒寫滿大大的疑惑。
陌歸塵望着小靈藕。
看得出,這家夥有在努力克制自己,裝作喜怒不形于色,奈何八百個心眼子全寫在臉上。
怕。
就是怕水。
視線轉瞬停在小靈藕那雙爪子,沾滿油水與果汁,就這麼抓上幹淨秀亮的青絲,直把陌歸塵看得眉頭緊蹙:“你……”
他不忍直視低歎,捏出個清潔術:“養你,真是難為你們仙尊了。”
小靈藕不以為然反駁:“不會呀,師尊從來不嫌棄我,師尊還誇我可愛呢。”
陌歸塵強顔歡笑:“可愛?”
陌歸塵:“看來你們仙尊真是老了。”
小靈藕歪頭,認真問:“啊?什麼意思?”
陌歸塵:“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呗。”
“……”
這下,小靈藕簡直被氣炸,叉腰跺腳維護道:“師尊這麼好!你不可以說師尊壞話!”
陌歸塵也被逗樂:“我偏說。”
小靈藕:“啊啊啊!”炸開的尾巴一甩,撲過來就往陌歸塵手掌啃了一口洩憤。
“嘶,你要造反啊。”
“哼!”
嘩啦一聲,陌歸塵袖袍揮起,以為那人是要還手,小靈藕吓得抱頭一縮,往後躲了躲。
卻見那人隻是來到銅鏡前。
錦袍飄然落地。
不知這人是作何,小靈藕好奇打量陌歸塵,随着幾件衣物落地,一片雪肩陡然闖進視野,叫人滿臉熱脹,羞答答捂眼。
“啊!”
“你幹嘛脫衣服!”
陌歸塵沒理會小靈藕,隻是靜靜注視銅鏡中的自己,恍惚想起正峰時與師尊的交談,那故意忽略的話語。
——奇怪的圖騰。
此刻,一株血色薔薇,正妖娆藏在他肌膚下。
指尖撫上心口,那株花似蘇醒般,眷戀十足地舔舐了一下他的手指,怪異的觸感瞬間萦繞在指端。
就像被舌尖包裹似的。
濕濡,又溫軟。
陌歸塵匆匆收手,若無其事穿好衣衫。
刻意回避,倒不是不願答,而是不敢言明,事情錯綜複雜,他怕措辭稍有漏洞,聰慧如師尊,再與他周旋幾句,便會從蛛絲馬迹中牽扯出他的魔尊身份。
屆時都不用師伯與各大仙門聯手,估計也會當場斃命在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若真要死,終歸是死在外面要好些。
免得自己的血,髒了師尊的落霞峰。
起初他想不懂,為何冥冥中注定似的,偏偏要他在三月初七這日回到浮華派,又那麼巧,師尊擋了他離開的路,就連那秘境之主都在為師徒二人鋪路。
如今他明曉了,這場重逢,無非是上蒼憐憫,讓他來作最後的告别而已。
*
魔界,魔鬼城。
于這片大陸,魔界地勢極為高聳,這座城樓更是魔界最高之處,比起浮華派那樣的仙山,也是高出半個度。
陌歸塵又站在樓頂,俯瞰萬家燈火。
餘光情不自禁落在魔界入口,明知不會有人來,卻也不知自己這些年在盼什麼。
若真有一天來人了。
盼來的,怕也隻是他的死期。
“唔。”
角落忽而發出點聲響。
聽聞動靜,陌歸塵循聲望去:“你在此做什麼?”
一隻小精靈從角落飛出來,腼腆低着頭:“我在背爺爺給的千年古籍,隻是有些字,我不認得。”
小精靈抱着書,歉意行禮:“尊主大人,是我打擾到您了嗎?”
陌歸塵問:“哪幾個字?”
小精靈驚喜撲棱翅膀,翻開古籍,指着某列字眼,脆生生道:“這幾個字,我都不會。”
陌歸塵順着小精靈手指瞧去,那頁簡單羅列着些古老種族,而被指的正是:“九尾一族。”
“九尾一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