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歸塵冷笑,離開茶攤,不知不覺間竟隐進散修之中,随人流登上浮華山棧道。
待他回神時,已身處浮華山門中廣場。
遠在高台之上,玄胤仙尊聞箋,一襲素袍,負手立在當年收他的位置。
十年未見,這人還是如常清冷。
兩道目光倏然相碰。
人山人海,陌歸塵自然清楚聞箋斷然不會一眼瞧見早已化相的他,更不可能識破他的幻化之術,卻不知為何,還是下意識别開頭。
挪進人群更深處躲起來。
旁邊有人在竊竊私語,口誅筆伐義憤填膺,也繪聲繪色,扼腕歎息,說得有模有樣:
“仙尊常年深居簡出,也就收徒大典露個臉,每次往那一站,卻是回回不收徒。”
“這麼多年了,還是那一個徒弟。”
“真是個念舊之人。”
“怕也是被傷透了心吧。”
“确實,仙尊清冷出塵,素來不問世事,獨獨對這唯一的徒弟千依百順,結果那禍害倒好,如此薄情寡義恩将仇報!試問誰不心寒?”
“那是,據說他死時的地牢,滿是魔障氣息,這人怕不是早就堕魔,潛伏宗門多年!”
“還天生劍骨?我看是天生賤骨罷!”
……
陌歸塵背對聞箋方向,被旁人拍拍肩膀。
“兄台,你說是吧?”
“嗯?”
“我說玄胤仙尊座下唯一弟子,青栀,是浮華派的奇恥大辱!此子簡直枉費仙尊多年悉心教導!孽障!挫骨揚灰!死不足惜!”
陌歸塵啞然,換作以往,殺伐果斷的魔界尊主一個眼神便将小喽啰射成血霧。
偏偏今日,對這空穴來風的說辭緘默不言,垂眸,不知思忖什麼。
見人不說話,黃衫男子甚是自來熟,率性拉着人,不少散修不修邊幅,他倒不驚訝于眼前人披頭散發,隻笑着打趣道:“嘿,兄台,你這發色當真别緻,我觀你年紀不大,可不能是一夜白頭吧?”
“什麼一夜白頭!”
綠衣姑娘甩了自家語出驚人的兄長一記暴栗子:“不會說話就閉嘴!”
黃衫男子:“我這不是耿直嘛。”
綠衣姑娘:“你是缺根筋兒!”
二人打鬧的功夫,漂浮的銅鐘被敲響,廣場瞬間肅靜得針落可聞。
懸空的觀台上,一名白袍老者打開卷軸念詞。
老者旁邊則是浮華派掌門與幾位長老。
大長老一眼瞧見人群中那頭醒目的白發,呷茶笑道:“那位年輕人氣息很是純粹。”
二長老順着視線打量而去:“可惜,小家夥相貌平平,根骨也平平,讓給你們了。”
三長老卻饒有興緻:“你們都不要?得!資質差的我沒興趣,但是差成他那樣的,我倒是想挑戰一下!這個白毛小徒弟,我妙藥峰預定了!”
“掌門師兄可要給我當個見證哈!”
“誰都不許和我搶人!”
這邊熱鬧不已,另一邊卻冷清落寞。
掌門笑着搖搖頭,來到獨自站在邊上的聞箋身旁:“聞師弟。”
聞箋颔首回禮:“掌門師兄。”
“你還在想那孽……”掌門話到喉間,欲言又止,半晌後,輕歎口氣,“這回,你也收一個吧,都這麼多年了,你那落霞峰着實冷清。”
這廂話音剛落,老者也念完卷軸與規則。
立在兩旁的童子敲響銅鑼,同聲高喝:“浮華派收徒大典正式開始!”
“秘境開啟,傳送陣起!”
結界被撤,人群蜂擁向中心的巨大石台,争先恐後跳進秘境傳送門搶奪機緣。
廣場邊上,陌歸塵被黃衫男子攥住手臂:“兄台,相見是緣,與我們兄妹結個伴兒如何?若是秘境遇險,也方便彼此施以援手不是?”
陌歸塵依舊默不作聲立在原地。
“兄台這般出神是為何故?”
“兄台?”黃衫男子揮揮手喚人,“嘿!醒醒!就剩咱們三了!快走吧!”
喋喋不休的聒噪聲中,陌歸塵低頭,眉眼微蹙,悄無聲息抽手,凝出清潔術。
進入石台靈陣需消耗一塊普通靈石開啟傳送,他以此為由拒絕道:“我沒靈石。”
邁腿轉身,離開。
前方,驟然而現的身影,緩緩行至他幾步之遙外,來人素袍加身,姿體清隽、眉宇淡漠,渾身萦繞着股常年不散的疏離氣息。
恰恰擋住陌歸塵的去路。
那人擡手,變出塊極品靈石,開啟傳送。
望着他:“時辰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