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死掉。”
手電由下而上的光芒将池殊的面頰打得慘白,自下颌切出一條窄而明晰的陰影,刀芒般削至顴骨。
那對玻璃珠似的眼淬着清透的寒,微微上勾的眼尾愈顯疏冷,但低垂的柔軟睫毛卻偏生削弱了那份鋒利感,給人種近乎溫柔的錯覺來。
“我既然答應過會幫你殺了他,就絕不會食言,我的命現在可在你的手上。而且……你難道就不想手刃你的仇人麼?親手殺了他,将他施加于你的苦痛,系數奉還。”
注視着她空洞的雙眼,池殊緩緩道。
李宇如果直接死在那個怪物手下,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好的局面,這樣他就隻需要專心應對一個敵人,當然,這個可能性并不大,而事實也證明,幸運之神并未降臨在他的身上。
但對付李宇,池殊有的是辦法。
能夠交談的“人類”可比那種無法溝通的怪物好辦多了。
隻要尚還保有一絲“人”的特質,能對言語上的刺激做出反應,還能受情感左右并因其動搖的話,池殊就有把握從他們的手中活下去。
不論是李宇,還是淺夏。
“面對那東西,他應該傷得不輕吧。”池殊微微一笑,“而這隻是開始,他很快,就會付出應受的代價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找比起之前,淺夏的身影似乎變得更凝實了一些,大抵是找到了自己屍體的原因?
陰冷的空氣裡,青年從容而坦然地對上那道冰冷尖銳的視線,任其上下審視着。
半晌,她終于開口了。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失敗……”
白影緩緩溶解在空氣中,但周遭寒涼的氣息仍久久不散。
池殊背靠水箱,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他松了口氣,抹了抹額間的冷汗,并沒有急離開,而是打算繼續在這裡找找線索。
說實話,别看他口頭上說得那麼滿,其實并沒有多大殺死李宇的把握,那時在房間裡也隻是信口胡謅了一通蒙混過去,等對方意識到自己被騙……
池殊很難想象,這麼一個瘋子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他舉着手電,在四周轉了轉,發現地上四處都有着幹涸的血迹,不規律地分布着,活脫脫一個殺人分屍的兇案現場。
被黑暗包圍的死寂之中,隻餘下池殊的腳步聲。
突然間,他感到自己的腳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照去,發現竟然是一塊骨頭。
根據外輪廓判斷,大概率還是顱骨。
猝不及防與那雙空空如也的眼眶對上,池殊心底一陣發毛,但很快,就覺察到了不對勁。
人的頭骨……有這麼小?
他慢慢彎下腰,手機的燈光清晰地照出它灰白的表面,空洞的骨骼内部,隐約還有細小的白色蟲子在蠕動。
是嬰兒嗎?……不,也不太像,倒像是……某種動物。
動物……?
感應到光亮的蟲子争先恐後地往外湧來,乳白色的身軀翻滾着,在頭骨頂部的孔洞鑽來鑽去,發出啃噬的窸窣聲,看得池殊一陣反胃。
他連忙直起身,往天台的另一邊走去。
地上血迹的面積似乎更大了,隐隐散發出一股怪異的腥氣。
池殊的目光掃過身旁濺上斑駁血痕的牆面。
這些血,如果都來自人身上的話,要殺多少……
随着他的前進,地上出現了更多零星的骨骸,有頭骨,牙齒,也有不知來自哪一部分的身體碎片,甚至還有雜亂的毛發。
此時此刻,池殊能愈加确定,這些殘缺的骨頭并非來自于人,而是動物,還是貓狗之類體型偏小的動物。
突然間,當手電的光芒掃過某個角落的時候,池殊感到一股寒意悄無聲息地爬上脊椎,那東西隻是一閃而逝地掠過他的視野,卻令胸腔内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起來。
那是……
他壓下心底的悚意,将手電一寸一寸地往回挪去,淡白的光暈下,它被猙獰的黑暗包裹着呈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具跪拜的人像。
不,與其說是人像,不如用骷髅來描述更準确。
它身上的衣衫仍舊完好無損,卻仿佛一層伶仃的風幹外殼,隻是在殼與骨架之間,沒有一絲一毫血和肉的填充物。
它跪在地上,腰部誇張地彎折下去,前胸幾乎與大腿貼合,作出俯趴的姿勢,雙手高舉過頭頂,像是在托舉着什麼,又像在渴求着某種賜予。
地上的血迹似有目的性地将這具人像圍在了最中央,它幾近虔誠地跪拜,向虛空中的無名之物發出祈禱,神聖與詭谲在那一刻被矛盾地融為一體。
【支線任務進度60%】
突然出現的系統提示音令池殊微微一愣。
進度過半了?
這東西,果然與這座公寓的異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站在人像的身前,他想起一路走來看到的動物骨骸,它們被分割、肢解,就如同這具人像一樣,血肉被剝離得一幹二淨,隻餘骨骼。
這裡的一切,都像在進行着某種……儀式。
池殊的視線掠過骨架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打量了它身上的衣物半晌,随後,緩緩蹲下身,朝它伸出手去。
或許在這具人像的身上,會有什麼線索……
隔着單薄的布料,他的指尖摸索着觸碰過冰冷的骨架。與一具骷髅親密接觸的感覺并不好受,池殊硬着頭皮,加快了速度,在經過衣兜部位的時候,他摸到了一個硬物的輪廓。
是一把鑰匙。
借着燈光,池殊看到金屬表面模糊的三個數字。
6……612?
這個人,也是公寓裡的住客。
将鑰匙收好,他又将骷髅從頭到尾摸了個遍,并沒有找到更多有用的東西,池殊有些遺憾地站起身來,打着手電往别處轉了轉。
之後的發現并不多,除了更多動物的骨骸與血迹,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線索。
搜查完天台,手機的電量已經所剩無幾,估計很難撐過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池殊關掉燈光,沿着昏暗的樓道往下走去。
走廊上的燈光很亮,但無法驅散内心隐約的不安,再想到整棟公寓裡現在隻剩下他一個活人,池殊整個人更不好了。
612在長廊盡頭靜靜矗立着。
從他進入天台到現在,周遭的一切都很平靜,沒有任何危機的出現,但有時候,這種平靜卻反倒能将人内心的不安給無止境地放大。
鑰匙對上鎖孔,池殊打開了612的門。
一股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
門緩緩打開,房間内一片漆黑,他按下牆上的燈,柔和的光芒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
沒有預想中殘忍血腥的景象,相反地,屋裡的陳設很整齊,也很舒适,甚至稱得上溫馨,盯了幾秒,池殊才意識到這種莫名的溫馨感來自于哪裡。
這裡随處可見小孩子的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