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森林中散散步。”黑死牟扔下了棋子,裝作從未看見繼子有點期待的眼神,眼前的棋盤上分明隻有黑白二色交縱,但他不知為何,總是能看到一抹紅色的衣角。
那個人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安靜地注視着他。
揮舞日輪刀也好,落下一枚枚棋子也好,他就像以前那樣,再安靜不過地看着他處理自己的事情。
……還是不一樣的吧,他現在幹這些時已經不會感到勞累,而他也不會适當地笑着呼喚一聲“兄長大人”。
四百多年匆匆而過,一定有什麼早就不同了,對嗎,緣一。
黑死牟踏進夜風習習的森林裡,遠處的湖邊,還有葦草在輕輕搖晃,漫天星鬥,卻比不上他們一同行過的那一天。
那已是四百年前的一天。
四百年後的星空,早就比不上當年的那一片明亮。
也許當初會選擇夕作為繼子,也有第一眼時就覺得她的眼神與小時候的你很像的緣故吧。
雪野夕在收拾棋盤上的棋子,将黑子與白子分開放好。
這一局是黑死牟自己與自己對弈的結果,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心思動蕩,這一局下到現在,竟然成了一局死棋。
随着棋子被投擲進小小的竹簍中發出的輕微碰撞聲,随着夜風一起送過來的,是一縷濃郁的血腥氣。
雪野夕顧不上收拾棋盤,起身拿起手杖跑了過去,野草拂過衣角,摩擦出輕微的“噼啪”聲,也許衣服的邊緣已經被勾起了許多破損,随着四線一同卷起來的,還有她的心。
“請您……将強大的力量賜給我!”
少年伏跪在一片斷臂殘肢與血泊中間,身軀與頭顱深深低垂,隻有雙手高高舉起,掌心向上,像是要承接一份不屬于自己的力量。
而在他的身上,以及周圍地上屍體的身上,所穿着的都是帶有“惡鬼殺滅”字樣的鬼殺隊的隊服。
這是一個雪野夕并不認識的人,但看他的日輪刀,應該是使用雷之呼吸的劍士。
“你想要強大的力量?”黑死牟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月光下,低沉的嗓音與隐沒在發絲下的三對眼睛震懾人心,卻又代表了絕對的力量。
“是……是!”少年仍然伏跪不起,現在他的臉上都沾滿了泥土也說不定,這使他的聲音模糊又堅定。
狯嶽與其他鬼殺隊隊員一起出來執行任務,但他從未想過,自己要面對的竟然是如此強大的對手。
能在瞬息之間,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斬殺。
這種力量、這種力量……
他想到小的時候,第一次遇見鬼之時,那時候他也隻是想要拼盡全力地活下來。
而逐漸長大後,他才發現,他想要的并不隻有活下來這麼簡單。
如果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農夫活着,他就無法見識到劍士們眼中強大的世界;但等到他真的成為了一個劍士,才發現隻倚靠自己的努力是遠遠不夠的。
尤其是當自己拼盡努力,仍被暗自認為天賦不夠的時候。
但他會證明自己,證明狯嶽這個名字,足以與強大相配。
眼前的畫面讓雪野夕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
“老師!”她勉強壓下異樣,來到黑死牟身邊,“這是……”
“不過是一些不自量力的鬼殺隊罷了。”黑死牟的語氣裡還帶着一點殺戮過後的凜冽,“夕。”
将虛哭神去交給她拿好,他才轉向地面上維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的少年,“你剛剛說……想要得到力量?”
關于老師黑死牟的經曆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雪野夕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果然,下一秒,黑死牟的聲音就從上方傳來——
“好啊。”
手心被割開,血液變成了一道紅色的尖刺,最終紮入黑發少年掌心。
“你如果敢讓血液滴落一滴,我就讓你的頭顱也落地。”
一種奇異的血液氣息在這一方空間内彌漫,與地面上七零八落的屍體中未流盡的鮮血、森林的土地中蔓延的微微腥氣交雜。
紫黑相見的和服與深綠色的森林交錯,鮮亮的血液從手心傾倒而出,這就是力量的象征,也就是……
嫉妒的味道。
雪野夕攥緊了虛哭神去,似乎也聽見了這柄由血肉化成的日輪刀的輕輕鳴響。
這就是死棋吧。
一輪蒼白的月亮下,隻有地上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在使出全身力氣,感受着血液帶來的灼燒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