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半句未說出，但圍觀的所有人已經在心中默默補充完整。

違者逐出千金谷，永不收治。

這聽起來似乎并不可怕，但卻要知道，來到千金谷求醫的多半是修士，在漫長的修道生涯中，要想一次大病、一次重傷都沒有，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離開了千金谷的醫修，除了少數勢力深厚的家族或宗派内有自主培養的醫修之外，絕大多數修士并沒有第二個療傷的選擇。

沖動過去之後，汪煥此時分外後悔——剛剛确實是他先沖進室内，想要尋仇的，若千金谷追究起來，他的傷還有誰能醫治？他又要如何對付那些盤桓在谷外的仇人？

他迅速地在心中權衡利弊後，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杜松面前，道：“方才是我沖動，請這位小兄弟不要計較。”

說完，他又轉向蘇彌，低着頭大聲道：“垂鶴山莊乃正道魁首，蘇盟主也向來有寬宏的美名，也請蘇少莊主高擡貴手，饒我這一回！”

段銜進來之後，蘇彌的注意力原本全放在他身上，此時汪煥的矛頭突然指向她，讓她頗有些猝不及防。

她稍加回味汪煥方才的話語，知道對方是故意将她垂鶴山莊的身份說破的，他是魔修，可以不要臉，但垂鶴山莊卻得顧及自己的名聲，加上此時又在千金谷，作為少莊主，即使不給魔修面子，也要給千金谷面子，大概率是不得不“原諒”他的魯莽的。

不過他實在不需要想這麼多，蘇彌本就無所謂他的舉動。

她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杜松見狀，“嗤”了一聲，又搖着扇子對段銜道：“段谷主，你看，一切都很和諧嘛。”

段銜似乎很疲憊，何況架沒打起來，雙方也都願意息事甯人，他自然懶得追究是誰的錯。

他捏了捏眉心，說道：“既然如此，就散去各自排隊吧——對了，”他叮囑忠叔道：“門是怎麼壞的？記得讓人賠償。”

始作俑者汪煥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地離開了，忠叔領着蘇彌幾人來到另外一間房中坐下，方便他們與段銜談話。

鬧劇落幕，終于有時間談論正事，蘇彌開門見山地将溫鎮怪病一事說完，末了詢問道：“段谷主，你可有什麼辦法？”

她說到一半時段銜便已經陷入了沉思，此時聽她問話，慎重地沉吟道：“柳斂是谷内弟子中醫術最好的，若是他也束手無策，那麼此病定然不簡單，隻聽描述無法診斷，病人必須親自前來。”

這卻正是蘇彌所擔心的，她立刻道：“可病人病情複雜兇險，我怕他們在趕來求醫的路上發病死亡，更何況——”

——更何況，病人亡故之後還可能出現異變，若是半途發生異變，沿路的其他人恐怕就要遭殃了。

這一情況方才蘇彌也說給了段銜，段銜見她神色凝重，也明白她的顧慮，稍加思索，道：“我會派遣十名千金谷的醫修随行，幫助溫鎮的病人轉移，谷外的陣法也會暫時撤去，方便病人入谷。”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控制病情需要的藥材你們與忠叔交接，我會讓醫修們備好車馬、帶着藥材前往溫鎮。”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站在一旁的忠叔，忠叔得了他的指示，颔首出去安排事宜了。

随即，他又詢問了關于病人的其他細節，這部分蕭随舟了解得比蘇彌清楚，蘇彌便隻坐在一邊旁聽。

趁此機會，蘇彌開始默不作聲地觀察這眼前這位千金谷谷主。

段銜給她的第一感覺是疲憊的，但此時此刻，他談論起病情、醫理時，眼眸卻認真到近乎發亮，問出的問題更是句句擊中要害，這使得他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銳利。

這種銳利卻并不像劍，而像是烈日當空，熾熱耀眼，光芒不容忽視。

不過，最吸引蘇彌的并不是他這一瞬間的耀眼銳利，而是始終伴随着他的動作漂浮在左右的金色小字。

“段銜，千金谷谷主，醫聖，？？？？？？？？”

蘇彌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身邊的其他幾個人。

“杜松，杜莊少莊主，慫，驕傲。”

“蕭随舟，男主，擁雲教少教主，偏執，睚眦必報。”

和他們清晰的一句話描述比起來，漂浮在段銜身邊的那一排問号顯得愈發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