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彌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喉頭有些發緊。
她後退一步,逃出蕭随舟的影子,故作鎮定:“當然是為了救人。”
“救人?”蕭随舟緩慢地、輕柔地重複了一遍。
他站直身子,臉頰被夜晚的黑暗吞沒,看不清楚,但蘇彌隐約聽到他笑了一聲。
是嗤笑。
他倦道:“那就去吧。”
随後,他就将房門關上了。
蘇彌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蕭随舟答應了去杜莊。
“去就去呗……”蘇彌嘀咕:“怎麼搞得我逼良為娼似的?”
-
門外,蘇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蕭随舟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在桌邊坐下,順手拿起茶杯把玩。
“你繼續說。”他突然道。
一道黑色的影子從房門後走出來,月光照出蒼白冷淡的眉眼,是燕梧。
“是,”燕梧說:“屬下幾經查詢,确信最後接觸到它的是葉飛霜。”
“真的是她?”蕭随舟擰起眉:“但我沒在她身上感受到氣息。”
“畢竟已經過去兩年,如果隻是接觸過,氣息也早該散了。”
“嗯,”蕭随舟點頭:“你辛苦了。”
燕梧平靜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還有,你去查一下,蘇彌是怎麼知道我在接近葉飛霜的。”
蕭随舟對這點一直想不通。
他雖然在小葉醫館幫忙,但對葉飛霜的态度相比起刻意親近的蘇彌來說,甚至算得上冷淡了。
按理來說,不該引起任何懷疑的。
可事實是,蘇彌多次在他面前暗示葉飛霜,讓葉飛霜記住他提供的幫助。
這次也是,為了讓他也去杜莊,甚至直接帶上毫無用處的葉飛霜。
“是。”燕梧說。
她看蕭随舟不說話,隻把玩着茶杯,問:“少教主還有吩咐嗎?”
“沒有,你退下吧。”蕭随舟随口道。
燕梧便準備走。
“等等。”蕭随舟突然喊住她。
燕梧停下腳步。
“……”蕭随舟想了一會兒:“你覺不覺得,蘇彌有些奇怪?”
這句話令燕梧非常意外,擡起眼飛快地掃了他一眼。
随後,她如實道:“屬下從前沒有和她接觸過,無法判斷。”
“那天你把平安扣給她時,她有什麼反應?”蕭随舟問。
燕梧回憶了片刻:“她很意外,問我什麼意思。”
蕭随舟轉動茶杯的手停下來了:“她沒想到是我送的?”
“……沒有。”燕梧平淡道:“是屬下主動提到的您。”
蕭随舟沉默下來,手指收攏,将茶杯捏在掌心。
平時的蕭随舟,無論面對什麼狀況,看起來都是淡然而矜貴的,似乎沒什麼東西值得他多看一眼、多施舍一絲情緒。
而此時此刻的他,卻和平日大相徑庭。
燕梧看了一眼,發現蕭随舟的手指在腰間的斷月鞭上無意識地摩挲。
作為蕭随舟最忠心的屬下,她自然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前一次他這樣,将教内對他陽奉陰違的幾位長老當着所有的教衆的面抽去道骨,丢進虿盆,長老們的嘶嚎整整響了三天,長老會也因此遣散,權力歸到他的手中,使他在擁雲教中坐穩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這次嘛……
燕梧垂下眼簾,平靜地想。
又會是誰來承擔他的怒火呢?
“呵。”
蕭随舟居然笑了。
他的嗓音低啞而華麗,像浸了毒的上好錦緞。
“一個毫無愧疚之心的人,也敢在我面前說要求藥救人。”
他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燕梧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蕭随舟在桌前靜坐良久,才松開握緊茶杯的手,一陣風吹來,表面完好無損的茶杯霎時化作塵埃。
正如他對蘇彌這位師姐曾經的信任。
他以為二人的同門情誼堅不可摧,卻不知道這想法早已淪為他人眼中的笑柄。
以至于後來他每每回想此事,便如鲠在喉,無比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