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某天,白瑤在院子裡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山大王。山大王揮動着油亮的翅膀,咕咕咕地追着她跑,毫不客氣地啄着草上的細葉。
山大王被白瑤養的極好,毛色發亮,雞冠像一朵鮮豔的紅花。早上一聲威風凜凜的啼鳴,聲音高昂,響徹群山。而後昂首挺胸地在院中漫步,偶爾也去山上轉悠,趾高氣昂地從雞群身旁路過,看雞群對它俯首陳臣,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去。
這天山大王不知怎的有些煩躁,狗尾巴草幾下就啄秃了,然後沖白瑤撲哧撲哧地煽動翅膀,在她耳邊咕咕咕亂叫。白瑤通靈之力漸長,對小動物的語言能略知一二。平日和山大王混熟了,也能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但這一次,山大王躁動得毫無理由,白瑤不由地跟着煩躁起來。
屋外一陣喧嚣,晏離出門時就看到一人一雞跨越高山飛躍屋檐,在院子裡你追我趕,揚起塵土無數。
這樣下去再過幾年,山大王就能成精了。
白瑤見晏離出門,不再跟山大王浪費時間追逐,一把抓住它的翅膀,将它從樹上逮了下來。
“怎麼如此吵鬧?”晏離問。
白瑤走到晏離跟前,提起一臉“我不服”的山大王:“誰知道它中了什麼邪?今天一天都不安生。”
晏離垂眸,目光落在山大王身上。山大王心裡一冷,豆豆眼立刻閃躲地看向了别處。
就在它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翅膀突然一松,它咕咕咕地落在地上,立馬一溜煙逃開了。
隻見院外飛來了一塊巴掌大的紙鶴,落在白瑤的面前,她面上一喜,伸手托住紙鶴,那隻紙鶴漸漸褪去光芒,變成了一張巴掌大的信紙。
“是宮裡來的消息。” 白瑤眼睛忽的一亮,漸漸挺直了身體,臉上的表情緊張又雀躍。她舔了舔嘴唇,嘴角微微上揚:“真哒?” 她擡起明亮的眼眸望向晏離,眼波流轉,好像陽光照耀下的閃爍的寶石,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有弟弟了!”
“我要馬上回宮!我要看望母上、父君和弟弟!還有有蘇先生!我走的時候都沒有和他告别,他一定很惦念我。我要将離宮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他。”白瑤一步一跳地沖回屋,雀躍的身影像一隻小鳥,叽叽喳喳地從一頭蹦到另一頭。
白瑤很快離開山外雲境,喧鬧的院子在近三百年後終于再次安靜下來。晏離又恢複了一個人的生活,他向來如此。
但若說與先前毫無變化,也不對,譬如,他須得每日晨起,替白瑤喂雞。
那隻肥美緊緻的雞并不需要他多此一舉,但某個小家夥在臨走前叮囑他,一定不能忘了山大王。于是每日,山大王都在他冷漠的注視下,渾身顫抖地進食。
山大王也很不爽,你不想喂就别喂,用那種眼神看着人家怎麼吃得下?
日複一日,晏離在山中修行,仿佛白瑤的去留對他毫無影響。起初并沒有不妥,隻是日子久了,偶爾深夜沉睡之時,他會突然清醒過來,目光似乎透過房門,穿過廳堂,望向屋子的另一側。
那個打擾了他三百年的人,現在應該在宮裡享受着與這裡全然不同的錦衣玉食,那裡有真正關愛她的親人、先生。也許這次回去,她會發現宮裡才是适合她生長的地方,這裡的一切不過是她沉悶生活中短暫的插曲。他的生活那麼枯燥清淡,如同一灘平靜無波的湖水,看她拿到信後歡欣雀躍的樣子,恐怕是早就膩了,隻是尋了個機會,回到原本的軌迹罷了。
晏離不知道白瑤還會不會回來,他也不在乎。
山大王等白瑤回來等得都要抑郁了,它是白瑤抓回來的,白瑤才是它的主人。若是白瑤不在,它留在這裡幹嘛?幹嘛?看那個冰塊臉嗎?冰塊臉近來越來越冷漠,三尺之内都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寒氣,真是要了命了。
它若是再待下去,會不會變成冰凍雞?
于是山大王開始計劃出逃路線。
這座山恐怕不能待了,在這座山上與晏離低頭不見擡頭見,多尴尬啊。但是換一座山它還能不能稱王就不一定了,生活質量會肉眼可見地下降。
進入後半夜,山中彌漫着涼薄的霧氣,離山大王清晨第一聲啼鳴還有半個時辰,晏離本不想理會窗外的動靜,但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浮現白瑤追着山大王滿山頭跑的樣子。
輕盈的身姿在山頭躍動,為寂寥的深山添上了幾分生氣。
好不容易抓住,她會輕易放過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山大王擡起的腳還未着地,就被一股力量吸了回去。它暈暈乎乎地轉了個圈,明白怎麼回事後,罵罵咧咧起來。
山中的生靈被吵得不耐煩,今天的雞鳴好像格外早一些。
踏着晨曦,一聲又一聲啼鳴響起。
山大王揮動翅膀在院子裡無法無天地上蹿下跳,以示抗議。晏離并不理會它的抗議,山大王叫嚣了一陣隻覺沒趣,聲音愈漸低迷。
就在院中恢複沉寂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大喝:“山大王!你在吵什麼!” 一個靈巧的身影不知從哪兒竄出,山大王還沒看清是何方神聖,隻覺得頭皮一緊,兩條細腿不由自主地開始逃跑。
等等......為什麼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