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回屋,靈夜像前一日般提着燈籠停留在二樓走廊盡頭,對衆人重申了一遍:“各位切記,夜裡不能離開這棟小樓。”燈籠昏黃的幽光照在他慘白的臉上,眼神木讷地從衆人身上緩緩帶過,但無人在意。
“誰還敢出去。”好似有人小聲嘟囔道。
白瑤又與房黎兒待在了一處。房黎兒推開窗,窗外的霧氣鋪面而來,她帶着些許惆怅望向院子裡被濃霧掩蓋的涼亭,聽房檐上的金鈴偶爾發出幾聲脆響。
白瑤甩掉鞋子,翻身上床四仰八叉地躺着,才不在意房黎兒在做什麼。
良久,房黎兒關上窗戶,問: “你昨晚去哪兒了?”
嘿,怎麼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白瑤用餘光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我不是說了嗎?我看你不在房裡,才出去看看。你昨晚又去了哪裡?”
房黎兒轉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白瑤,眼裡透着懷疑:“可是我昨晚一直都在房裡。”
白瑤氣笑了:“你若是在房裡,見我出門為何不出聲?”
房黎兒擰眉:“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出去。”
“你怎麼證明你一晚上沒有出這個房間?”
房黎兒嗤笑一聲:“你怎麼證明我晚上出過這個房間?”
白瑤翻身坐起叫道:“我親眼看到了你不在!”
房黎兒毫不留情地噴回去:“那是你眼睛有疾!”
兩人幹瞪眼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說道:“換房間!”
兩人背對背躺着,不一會兒白瑤故意說道:“我要換房,還可以和我師父一間房,你一個人要住哪間?”
“啊!難不成你要去住小峰生前住過的那間?”她将“生前”二字咬的很重,心滿意足地聽到房黎兒磨牙的聲音。
房黎兒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将白瑤身上的被子踢開:“你休想!我不同意換房!”
“喲,你還舍不得我呀。”
房黎兒被白瑤膩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滾!有多遠滾多遠!”
兩人一夜背對而眠,除了鬥嘴倒也相安無事。白瑤确定前天夜裡房黎兒不在房裡,但看她争辯的樣子卻不像在說謊,仿佛是白瑤自己出了房間要拉一個墊背的。委實奇怪。
天剛蒙蒙亮,晨光從地平線升起,慢慢爬上小樓赤紅的木柱上。還未爬到三樓,便有一道身影小心翼翼地從樓梯上躍下,環顧四周,向樓外挪去。在即将走出小樓時,忽然身影一滞,倉皇後退半步,撞上一旁的桌子。
桌上的空瓶搖搖晃晃打了幾個圈,倒了下來,在桌上滾了幾周,“刺啦”一聲打破了清晨的平靜。
前前後後幾秒鐘,身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沒有絲毫反應。
靠近樓梯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靈夜揉着眼睛從房内出來,探出頭向下張望。
三樓中走出的孔君山走到樓梯口,可惜被靈夜擋住了視線,他從靈夜身旁走過,走下樓梯擡眼一看,瞳孔巨震。
在他收縮的瞳孔倒影中,牆面上鮮血淋漓,屋内一角散落着幾片渾濁的肉塊和一灘碎發。空氣彌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像海浪一般席卷感官,令人頭皮發麻。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孔君山與靈夜對視一眼,叫道:“都别下來!”
樓上住的可不是會聽他的人,流逸一手壓着腰側的劍,警惕又緩慢地從樓梯上挪下來。之後是晏離與白瑤,而最初的那道身影,居然是房黎兒。
流逸如同利刃般鋒利的眼神在一樓掃過,鎖定在靠近小樓出口的房黎兒身上:“怎麼回事?”
房黎兒驚魂未定,雙目無神嘴唇微張,在聽到流逸的質問後身上一松,僵硬的身體向流逸倒過去,被流逸執劍擋了一下才勉強站穩,眼眶漸漸紅了:“我......我不知道,我晚上睡不着,待在房裡實在無聊。靈夜小弟弟說晚上不能出門,我就等到天色亮了才出來,誰想到還沒出門,就......就看到......天啊,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
房黎兒點了點在場的人,臉色越來越難看:“該不會是蜀平吧......"
碎屍分辨不出衣服,從屍塊大小來看,應該是蜀平。
“不是說了不能出門嗎?他為什麼要出去?”人群之後,月婆婆年邁滄桑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中飽含惋惜與不解。
又是神器的詛咒嗎?
流逸與晏離上前查看屍塊,白瑤跟着晏離的腳步走下樓,蹲在血泊旁,觀察上面漂浮的碎發和肉渣。
“喂,你不怕有鬼嗎?”房黎兒抱着雙臂打了個哆嗦,眼神避開了屍體在屋内亂瞟。
白瑤擡起頭瞥了她一眼:“哪有神仙怕鬼的?”
房黎兒身體僵硬了一下,緩緩放下手:“是,是哦。”
白瑤望着牆上的血迹思索着:死的兩位都是先他們一步就來到虛雲山莊的人。
耳邊回響起昨天蜀平的說辭,他聲稱自己隻是一個偶然上山的屠戶,不小心遇到大霧才躲進山莊。若真是如此,他昨晚為何會從小樓出去。難道是聽了月婆婆的描述,對神器産生了觊觎之心?還是說,他來這個山莊并不是偶然,沒有離開也是為了等待時機。
但他為什麼選擇昨日行動?離朔月還有二十六天,就算他拿到了神器也無法從山莊出去。
是什麼事情讓他覺得一定要昨天晚上下手不可?
她的餘光落在周圍人的身上,心想,與她們一同到達虛雲山莊的房黎兒、孔君山說不定也是為了神器而來。
不一會兒,兇殘的屍塊忽然消失在原地,牆上斑駁的血迹也像蒸發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靈夜站在大廳的門邊,眼神幽幽地看着廳内發生的一切,剛才的驚訝已經轉換成為一種處變不驚的麻木。
“之前也有發生過相同的事,對不對?”孔君山看向月婆婆和靈夜問道。
靈夜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向後縮了一下,輕聲說:“沒有一次是相同的。”
流逸瞳孔微縮:“他們都死了。有人活着走出這座山莊嗎?”
屋内的血腥氣陡然被一種更加詭異的氣氛掩蓋,衆人陷入惶恐之中,很難不聯想到月婆婆、靈夜之所以留在山莊内幾百年,是因為根本出不去。
“有。”
“朔月前後三日山莊的門能打開。”靈夜堅持道,語氣有些僵硬,好像這句話他已經重複過上百次。
若說小峰的死還未引起大家的重視,那蜀平的死便讓他們不得不警覺起來。
“昨晚回屋的時候,蜀平不是說他不會出去嗎?”孔君山一臉怅然,無法接受昨天還活生生的人,今天就化成一堆肉泥。
房黎兒小聲說:“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
“他未必是自己想出去。”流逸說。
衆人一驚,心裡多了幾分離奇的猜測,再看向山莊内的陳設越發覺得這地方說不上來的詭異。
“他會不會是被什麼東西引出去的?”房黎兒問,她看向小樓空蕩蕩的房梁,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暗中觀察着他們。青丘多妖,說不定山莊裡除了神器還有别的精怪。那麼小峰、蜀平未必是為了搜尋神器出門,而是被精怪誘拐出門的也說不定。
流逸銳利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了月婆婆身上,若真要懷疑,月婆婆與靈夜也有可能将小峰、蜀平誘騙出去,或者小峰、蜀平的死就是他們所為。但他從月婆婆和靈夜身上找不到破綻,他們二人一個是身體都直不起來的老人一個是半大的孩子,看上去太過平常,身上也沒有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迹。
流逸望向月婆婆,沉聲問道:“這裡還有别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