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青丘寂寂無聞的竹隐山中。
晨曦越過山頭,爬上了一座簡陋的竹屋。門被輕輕向外推開,白衣人擡眼之間,眸中微微一動,神色卻依舊淡然,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再起波瀾。
不遠處站着一個形容枯槁的身影,披着深色的鬥篷,身上的斑駁可以看出他在外奔波數日。
白衣視若無睹,轉身回房,行動緩慢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制住了一般。
阿筝疑惑地探出身想看個究竟,門“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他的視線。晏離鮮少會有情緒,門阖上這一下,讓阿筝心裡産生了一絲驚疑。
他匆匆走到木門邊,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遲疑了一下,轉而堅定地将門推開。門外充足的光線湧入,将一方狹小的竹屋照亮。晏離神色冷漠地坐在一木桌旁,不帶感情地看向他,身上散發的疏離之感像是不歡迎他的到訪。
阿筝從長樂宮出來後,尋了一僻靜處通過招魂引找到了晏離的位置。經年未見,晏離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冷漠生疏、不近人情。他為何變成了這副樣子?
阿筝在他對面坐下,看也不看他,兀自執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連夜趕路顧不上其他,現在才發覺早已口幹舌燥。他囫囵将水灌下,又倒了一杯,卻怎麼也堵不住心口的窟窿,最後直接打開壺蓋,将裡頭的水一飲而盡。
晏離就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一言未發。
阿筝将空水壺擱在一旁,胸口劇烈起伏幾下,眼珠左右環視一周,将屋内的環境收于眼底。
屋内幹淨整潔,空氣中裹挾着淡淡的竹香,但陳設簡陋,看不出有何獨到之處。
阿筝心中存疑,道:“好久不見,别來無恙。”
晏離眼睫微微顫動,反問道:“别來無恙?”
阿筝不加理會,長舒一口氣接着道:“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晏離漠然望向他:“如果你是來找我寒暄的,大可不必,請回吧。”
晏離的态度捉摸不清,但阿筝卻敏感地察覺出了一絲異樣。上一次與晏離相見是在萬靈洞外,那時洞裡的女人已經被魔族替換,他們尚不知情。晏離守在洞外,雖然對他和瑤兒的感情避之不談,卻不似現在這般将自己冰封起來。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麼?
“這些年你去看過......青丘之主嗎?”阿筝問。
晏離擡眼看他,如同攏着一層薄霧的眼眸劃過一絲顫動,薄唇微啟,聲音冷到了極緻:“我與她沒有關系。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阿筝被他的話刺痛,握緊了拳頭壓在雙膝上,望着晏離啞聲道:“你可知......你可知......”
他心中沉痛,根本無法吐出真相,但永昭殿下斷聯已久,他在天界孤苦無依,已無計可施。
唯有晏離。
唯有晏離或許與他同一立場。
他是瑤兒的師父,與瑤兒相處多年,不會坐視不管的。他懷着一絲希冀,試探道: “現今的青丘之主白瑤是假的。”
晏離冰冷的面容出現了一絲僵硬,但很快歸于平靜。就是這一瞬間的變化,讓阿筝恍然,瞳孔睜大,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愕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晏離并未應答,竟還是端的這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阿筝驚愕之餘感到大失所望,繼而擰眉怒道:“你早就知道現在位子上坐的那位是假的?”
晏離緩緩擡眸,眼中凝結着一層駭人的寒冰:“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阿筝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态度,一時有些發怔,眼神望着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晏離冰冷堅硬的聲線道:“請回。”
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寒氣,讓阿筝臉色一白,心中像是被撕開了一條縫。寒氣貫入他的胸膛,凍得他唇齒戰栗,本就沒有血色的唇瓣現在更像附着了一層白色的寒霜。
“你......你就沒有要對我說的?”阿筝感到困惑不已。晏離與瑤兒共處多年,聽聞瑤兒遇害,他怎麼能如此淡定?
晏離面不改色:“我無話可說。”
阿筝呼吸一滞,眼中翻滾着深深的痛意,呵斥道:“你是她師父!你就忍心看着殘害她的人,頂替她的身份毀了青丘?”
晏離眼波微動,依舊平淡地說:“與我有何關系?”
有何關系?他怎麼能這麼冷酷無情?
阿筝難以置信地看着晏離,覺得失望透頂。
他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這個寒冰一般無人能入心的人。
阿筝不知是怎麼渾渾噩噩地走出竹屋,耳邊溪水潺潺,像是沖刷在他的身上。他擡眼無力地回望竹屋一眼,或許這一眼後,他不會再和晏離有任何幹系......
他轉身擡腿欲走,忽聞身後響起一記金屬撞擊的聲音。
山中空寂,清風穿過竹葉沙沙作響,鳥雀忽而略過枝頭,留下翅膀震動的頻率。這種不合時宜的聲音,如同猝然斷裂的琴弦,擦出了突兀又生硬的轉折。
阿筝對聲音十分敏感,頓時停下腳步。他直覺這聲音不同尋常,擰眉細聽,直到對上了晏離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
他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讓他的心髒如死灰複燃一般快速跳動起來。
“發生了什麼?你......”阿筝沉着臉疾步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