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喉頭一哽,膝蓋向前挪了兩步,伸手去抓......
忽而風卷塵飛,眼前隻有荒蕪的廢墟與破碎的夢境。
阿筝垂下頭,身體一動不動,如同被掏空的稻草人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日晖掩去,面前突然浮現一片陰影。他呼吸一頓,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眯着眼睛仔細看向來人。暗紅色的衣擺比往日更加深沉,白琅雙眼空洞地站在他面前,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身上、臉上沾滿了污迹。
阿筝突然大喘一口氣,但内心的擠壓感并沒有随之消退,他一把抓住白琅的袖子:“小公子,小公子......”目光在白琅兩眼之間逡巡,試圖找到一點點希冀,話到嘴邊卻遲遲不敢問出口。
白琅垂下眼眸,目光淡淡落在他臉上,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須臾,阿筝松開手,跌坐回地上,顫抖地問:“小公子,殿下呢......”
白琅神情恍惚,臉上似笑非笑,眼眶漸漸紅了起來。遠處巍巍高山倒映在他的瞳孔,他輕聲道:“去山裡了。”
阿筝愣了好一會兒,心裡突然猛地一抽:“你說什麼?她去哪兒了?”
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阿筝轉過頭,來者是左相施未羽,身後跟着幾名侍從。
阿筝與左相有過點頭之交,施未羽其人雖然看上去古闆,但行事穩重,經驗豐富,是青丘當之不愧的元老。阿筝慌忙起身,顧不得此時的狼狽,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左相。殿下在哪裡?”
施未羽闆着臉打量了下阿筝:“你出宮去了哪裡?所為何事?”
阿筝倒吸一口氣,隐隐覺得有些不對:“故人相邀,有蘇不敢拒絕,故離開一日一夜。但此事已向殿下報備,斷無半句虛言。”
施未羽凝眉,擡手屏退身後之人:“殿下雖然受了些傷,但已送去萬靈洞調養。這次天火來襲青丘損失慘重,對外不可聲張,就說殿下閉關修行。”
萬靈洞内聚集着許多千萬年修煉而成的靈體,具有強大的治愈之力,是青丘的療養聖地。
“天火......”阿筝不敢相信,為什麼這等天災會降臨在長樂宮。
施未羽多看了他幾眼,眼中藏着細究:“青丘政務由我與右相暫時代為接管,這塊地方招來天火已是不祥,我會命人擇一塊風水寶地重建長樂宮。”
施未羽目光遙遙落在不遠處的小公子身上:“殿下受傷,小公子的侍女又在大火中喪生,對他的病怕是不妙。”
阿筝一頓:“你是說無恙她......”雖然阿筝與宮内的侍女相交甚少,但無恙曾是公主身邊的人,與他見過數次。阿筝心裡的凝重又翻湧上來,殿下雖逃過一劫,但宮裡的侍從傷亡慘重。無數在過去千百年間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化作一道虛影,生命之花還未來得及綻放就猝然凋落。
命運給予他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擊,而他在不斷沉浮之中明白了自己毫無招架之力。
阿筝站在荒涼的廢墟上,腳下是曾經輝煌又熱鬧的宮殿。他想起初入宮時看見房檐上停着一隻歇腳的燕子,忽然展開雙翅向遙遠的天際飛去。
新宮殿很快建起來,或許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白琅突然清醒了許多,眼神漸漸恢複了正常的清明。
阿筝安頓好白琅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往萬靈洞。萬靈洞是青丘聖地,一般人無法靠近,阿筝在結界外徘徊許久,終究沒有辦法見到殿下。
沒見到殿下,倒是意外看見了另一個彷徨的影子。
影子像一座冰雕似的伫立在結界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如寒霜。
阿筝心裡湧出一股異樣的情緒,凝視他許久,上前問道:“你來做什麼?”
晏離直視前方,眼底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沒有一絲波動。
阿筝深吸一口氣:“你若是對殿下無意,就别再叨擾她。”
晏離眼神一動,輕聲道:“叨擾她?”
阿筝不悅:“我知道是殿下一廂情願,既然你們已經坦白,就好聚好散。或許千萬年後,她還會尊稱你一聲師父。”
晏離神色無異,但阿筝莫名感到一股失望之意,再細究時已經消失。晏離平靜地望着結界,過了良久,才平淡地問道:“她說了什麼。”
殿下那夜醉酒那麼傷心,阿筝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對這位友人多少有了幾分偏見,自然不會出賣殿下。
但晏離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他對殿下也是關心的嗎?不,不對,那日殿下繼位大典,如此重要的時刻他都沒有露面,現在關心又有何用?
阿筝神色複雜地盯着他說:“她說她不要你了,她要華堯。”
話音一落,阿筝有一瞬間出現了幻覺,那張白淨冰封的臉上好像猛然換了幾種色彩,但仔細一看,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阿筝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不妥當,但晏離此刻的神情卻讓他産生疑惑,好像他剛才說的不過是“晚上吃了什麼”這樣稀松平常的事情。
晏離當真表裡如一、心如寒冰,對殿下毫不關心,甚至連長久的師徒之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