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火光映襯在兩人的臉上,照的人影晃晃。
永昭吃完了整隻烤鳥,望着阿筝空空如也的手,暗道不妙,她把人家的晚餐吃了他晚上吃什麼?
她一任青丘之主怎麼能與臣民搶吃的?說出去白家的笑話又多了一條!
永昭眼珠在阿筝身上轉了一圈兒,露出深思,然後一挑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沒想到你竟是躲在了這裡,算是我青丘招待不周。既然你請我吃東西,那就跟我回宮吧。”
阿筝被吓得往後挪半步,不明所以地看着永昭,後者毫不在意對他笑了一下,笑容純淨自然。
阿筝心裡一顫,那種蟲噬的痛又從心口蔓延開來。
“怎麼了?你不願意?”永昭睜着靈動的大眼睛問道:“我對天界的紛紛擾擾不感興趣。長樂宮很安全,不會有人知道你的過去。”幾句話道明她已經知道了阿筝的身份。
永昭殿下慧眼識人,想知道他的身份并不難,但邀請他去宮中是萬萬沒想到的。阿筝孑然在這山林中過了太久,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回到人群之中。
永昭殿下冰雪聰明,又說道:“你在宮中可以随意挂個職位,閑暇之餘做自己喜歡的事。”
阿筝聽了心中一動,長樂宮确實比他孤身待在山中安全許多,還能獲得更多外界的消息。但永昭殿下為何要幫他?難道就因為一隻烤鳥?
永昭見他猶豫,補充道:“你無需多想。你父親與我有過交情,我相信你的品性。你若是喜歡可以長久留在宮中,宮裡多養個人還是養得起的。你若是日後另有安排,随時走便是了。”
她給的條件太誘人,阿筝心中産生了動搖。永昭殿下若是想要對他不利,大可以直接挾持他,不必詢問自己的意見。如果永昭殿下想要利用他,至少說明他還有利用價值。
阿筝隻說自己需要些時間考慮,永昭殿下便不再提這件事。
空中劃過一道哨音,一個身披軟甲的高大身影落在兩人面前。來者劍眉星目,面部線條硬朗,寬肩窄腰,形貌帶着一股銳氣。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阿筝一眼,目光落在永昭油潤的嘴唇上,微微停滞,然後才出聲道:“昭兒。你又亂跑了。”
永昭殿下身上一僵,微微向後躲了一下,在對方越加嚴肅的眼神中,挺了挺胸:“我不小心迷路了。”
來者顯然不信:“要不要幫你大肆宣傳一下,青丘之主在青丘境内居然會迷路。”
永昭殿下沒有理會他的諷刺,轉頭對阿筝說:“這位是凝寒,是我的侍衛,也是青丘的武将。”
“這位是......”永昭殿下與阿筝對視一眼,須臾眼珠一轉:“不如換一個青丘的名字重新開始,就叫有蘇吧。”
阿筝點點頭。
凝寒望了他一眼,對他似乎不敢興趣,又對永昭殿下說:“剛才的事沒完,你為什麼丢下我一個人走了?”
永昭殿下突然捂着嘴幹嘔起來,凝寒慌忙扯了水袋遞給她,又拍了拍她的背。永昭殿下順了口氣,虛弱道:“現在就開始折騰,長大了還得了?”凝寒又從袋子裡拿了些爽口的果子給她吃,不再提剛才發生的事。
阿筝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隻是他離這種溫情實在太過遙遠,他垂眸掩去眼中的酸澀,默默挪到遠處,往着燃燒的火焰發呆。
永昭殿下與凝寒沒有逗留多久便離開,臨走時永昭殿下留下句頭,說希望能快點看到他,聞言凝寒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眼神中微微透露着不善。
三個月後,長樂宮。
一群侍女們擠在偏院外探頭,被侍衛呵斥:“有什麼好看的,出去!”侍女們三步一回頭,不服氣地說:“人家樣貌好看又知禮節,不知比你們好看多少。”嘻嘻哈哈之後,一哄而散。
阿筝初入長樂宮,雖然永昭殿下說他可以隻挂個職位,但他依舊本本分分做起了侍從的工作。
永昭殿下有些顯懷了,這就不得不提到她的夫君公子鸢。
公子鸢出身顯貴,樣貌乃天界公認之首,舉止端莊大氣,時常穿着鮮豔亮麗、雍容華貴的服飾。其中一件白底紅紋、身側與兩袖鑲繡大朵金葉紅花的長袍,顯得膚白貌美、人比花俏,更是一經亮相就在宮内掀起一片豔羨之聲。
林花謝了春紅,永昭殿下誕下了一位小公主,取名為瑤,希望她永遠珍貴美好,将自己的光輝照耀世人。
阿筝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桌上擺着一把古老的桐木七弦琴,他撫了撫琴身,輕輕舒了一口氣,将手搭上琴弦。清風将渾厚又細膩的曲調帶去了宮裡的每個角落,希望永昭殿下能獲得一絲安甯。
青丘後繼有人,宮内外喜氣雲騰、盛況空前。宮裡的紅燈籠挂了一年,燈海串聯,溫暖的光湧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阿筝望着喜氣洋洋的宮人,想到自己出生時族中約莫也是這種景象。
他仿佛能通過燈籠中搖曳的光暈,看到父親母親喜悅的神情。族中張燈結彩、燈火輝煌,清脆的神鼓與搖鈴聲盤旋在空中,久久不絕。人們穿着鮮豔圖騰的霓裳,聚在火堆旁唱歌跳舞,歌舞大會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風吹燈搖,缥缈的虛影忽而遠去,隻剩他一人站在空蕩蕩的院中,努力将自己的身軀擠進燈火所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