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
花神村。
香火袅袅,案台上的銅制香爐裡插滿了暗紅的香柱。
石像煥然一新,在屋外透亮的光線投射下,細碎的晶體閃閃發光。三隻嶄新的跪墊整齊排列在堂前,跪拜的人絡繹不絕。
神廟的紅柱子擦得锃亮,角落裡也幹淨得一塵不染。敞開的木門釘得整齊又嚴實,琉璃瓦屋檐光潔鮮豔。
屋裡雲霧缭繞,幾位跪拜的老人閉着眼雙手合十,嘴唇喏動祈禱着。
慕小閑逆着人流踏出神廟,與正向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一副文弱書生模樣,比她高半頭,一手拿着幾根香柱,一手提着幾隻果子,約莫是來給花神上供。被慕小閑一撞,身體僵硬,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
“姑......姑娘,你還好吧?”
慕小閑局促地笑了一下:“沒事兒。”側身想越過他,趕緊從人群中走出去。
“書生”擋在她面前分毫未動,遲疑了一會兒:“姑娘,你不是村裡人。”
慕小閑心裡一緊,就聽他接着問:“你是來專門來神廟上香的嗎?”
她不想惹人懷疑,于是順着他的話說:“是啊。聽說花神像挺靈的?”
“書生”一臉寬慰,儒雅地點了點頭:“是啊,花神保佑我們數百年生活安康、五谷豐熟,是我們最尊敬的神明。”
生活安康就算了,還能保佑豐收?你們确定是花莳做的?
“書生”說:“我名喚元叙,姑娘怎麼稱呼?”
慕小閑:“我叫慕小閑。”
“姑娘祭拜過了嗎?”
慕小閑搖搖頭。
元叙掃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雙手,了然道:“姑娘忘帶香柱了嗎?”他從手中抽出幾根,遞過來:“姑娘不介意的話,可以用我的。”
見慕小閑怔愣的神情,元叙安慰道:“沒關系,花神不會介意的。”
慕小閑跟着元叙再次走進神廟,想着相逢即是緣,不如多聊幾句看能不能套出點什麼。
元叙駕輕就熟地上前在案上擺好祭品,點了香柱,撩起衣擺跪在墊子上,閉上眼睛虔誠地祭拜。
慕小閑心不在焉地就着香爐的火點了香柱,走到墊子後,擡眼看了下花神像......
等等,為什麼她要拜花莳?
慕小閑眯了眯眼,花神像仿佛帶着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望着她。花莳現在應該還沒成形,哪裡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但她就是覺得不舒服,于是趁沒人注意,草草将香柱插在了香爐中。
讓她跪拜花莳?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元叙與慕小閑跨出神廟,一同走在通往村裡的小道上。村口那棵橡樹抽了新芽,翠綠清新,頂着未經裁剪過的樹冠像個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
“姑娘第一次來花神村嗎?”
慕小閑點點頭:“是啊。久聞盛名,今天路過正好來看看。”
元叙:“我聽聞外面是神仙的世界,姑娘是仙子嗎?”慕小閑剛要否認,元叙微微一笑:“姑娘這樣好看,一定是仙子。”
慕小閑心裡咯噔一下。
她搖搖頭:“你看這裡有花神村,外面一樣也有樹神村、鳥神村,我就是從隔壁村來的。你不能因為我長得好看就胡亂吹噓我,這樣不好。”
元叙唇邊的笑容擴大,和煦的清風吹拂着他的劉海,一雙清澈的眼膜誠懇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從未想過仙子的模樣,看到姑娘心中便有了。”
約莫是她對自己的長相心裡有數,聽了隻覺得不真實,面上露出難為情的樣子:“長成這樣我也一直很苦惱呢。”
兩人背過身去,不約而同偷笑起來。
三百年前的花神村,長街青石闆路還未鋪張,牛車拉着水桶從各家門前經過,為村民帶來生活的水源。
幾近午時,炎炎日頭集市上的人煙漸漸稀少,小攤販陸續收了攤,隻有幾家食鋪的夥計還百無聊賴地坐在攤邊時不時招呼一下。
“慕姑娘第一次來花神村,還沒嘗過村裡的小食吧?”元叙看了一眼街邊的食鋪。
慕小閑四處掃了一圈,發現都是吃過的,擺擺手:“不用,我不餓,真的不用,诶......你太客氣了。”
元叙不顧她的說辭,徑直走向其中一個攤子,須臾用油紙捧着兩隻包子走過來:“姑娘先坐一下,我去打點清涼的糖水。”
慕小閑受寵若驚地接過包子,感歎道長得好看還真是方便啊。
她坐在攤子上撕開柔軟的包子皮,晶瑩的湯汁帶着肉香從縫隙中漫出來,她趕緊用口去接......差點被燙死!
灼燒感一路燙進心裡,慕小閑皺眉吐着舌頭,呼哧呼哧四處找水。
一盞茶杯放在她眼前。
她來不及說謝謝,先幹了這杯冷茶,長舒一口氣。待她放下茶杯,擡眼看清桌對面坐的人時,心中陡然一驚。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為什麼他不能在這裡?
兩種對立的觀點打了一會兒架,全被慕小閑抛諸腦後。
“你好......”慕小閑眨了眨眼睛,試探地說。
一陣風吹拂起他高高豎起長發與白色的衣擺,他帶着銀白色的面具,身姿筆挺地坐在桌邊,周身仿佛被凍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