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市,早點攤撲騰着熱乎乎的香氣,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撩撥着幾米開外行人的嗅覺。攤後幾張木桌闆凳,耳邊響起“呼哧呼哧”的吞咽聲,鼻尖纏繞着蛋肉蔥花的香氣。
慕小閑與小十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高高摞起的白瓷碗,對面褐色頭發都快鑽進碗裡,幾筷子一挑,瓷湯勺叮叮當當幾下,又一隻幹幹淨淨的碗被推了出來。
“還有嗎?”花莳舔了舔嘴巴。
慕小閑偏過身,越過桌子看向他的肚子,居然一點不見鼓起來:“呃......不如吃點别的......”
鄰桌的人看的啧啧稱奇,面攤的夥計在一旁手忙腳亂、大汗淋漓地杆着面,看到他們終于吃完了,長籲一口氣:“小兄弟不得了,把我們準備一天要賣的面全部吃完了,我還得加緊做,不然今天街坊來了吃不着。”
慕小閑将一袋子仙币留在桌上,走向遠處槐樹下等候的華堯。身後傳來攤内的喧嚣:“老闆快一點!等了好久!”
“喲呵這誰吃了這麼多?老闆今天賺大發了。”
“來咯!熱騰騰的面!”
待慕小閑走得近了,臉色一挎,道:“沒想到他這麼能吃。”
華堯遠遠地瞥了花莳一眼:“是你要帶上他的。”
“可是他看起來那麼瘦。”
慕小閑回過頭,看到花莳還停在路邊,側着頭不知在看什麼。
“他在幹什麼?”慕小閑問小十一。
小十一搖搖頭:“誰知道,可能又看到什麼吃的了吧。”
他們順着花莳的目光看過去,一個比花莳看上去更加窘迫的小男孩抱着雙腿坐在路邊,髒兮兮的小臉上一雙晶瑩的大眼睛,看着匆匆路過的行人。他身上裹着看不出顔色的麻衣,打着幾層補丁,身側靠着一位老人,頭發花白,阖着雙目,單薄的身體微微發抖。
“阿磊......”老人嘴巴喏動。
“阿磊......”
阿磊側過頭,眼裡劃過神傷,輕聲說:“婆婆,振作點!”
花莳神色複雜,向慕小閑她們走來:“喂,還有錢嗎?”
慕小閑無語:“你還沒吃飽?我們家底都被你吃幹淨了。”
花莳沉着臉:“還有嗎?”
慕小閑掏了掏口袋,抖出裡面僅剩的幾枚仙币:“最後一點,再也沒有了。”
花莳小跑走開,不一會兒拎着個紙袋袋跑回來,走到阿磊身旁,表情僵硬地遞給他。
阿磊茫然地在花莳身上看了一圈,接着布袋往裡一看,驚訝地擡起頭:“公子你這是?”他舔了舔嘴巴,心裡一喜,轉念又覺得花莳看上去沒比自己好多少,吞了下口水,紮緊袋子遞回去:“公子,看你也不富裕,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花莳臉上一白,表情有些不自然,沖他大聲吼道:“給了你就拿着!”
阿磊被吓得一哆嗦,收回手點了點頭。
花莳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遠處阿磊側頭欣喜地對老人說:“婆婆你看!有饅頭吃了!”
“是白面饅頭!啊!一定是花神顯靈了!”
花莳将小辮子甩到身後,走向慕小閑她們,表情别扭地說:“走了。”
慕小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與衆人一同離開早市,走到人煙稀少的小道說:“你都把我們吃窮了,态度還是這麼惡劣。”
花莳沖她翻了個白眼:“你什麼意思?我又沒有求你救我。”
慕小閑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抿了抿嘴:“但我們救了你是事實,也不能無緣無故讓你白吃。我剛才聽到隔壁桌說,村子這幾個月發生了一些古怪的事?”
花莳一怔,眨了眨眼:“哦,是嗎?我連飯都吃不飽,怎麼知道這些有的沒的?”
不對。慕小閑眯了眯眼:“我們素不相識,在你餓暈的危急關頭救了你,如果你還要刻意隐瞞就說不過去了。”
花莳眼神複雜地咬了咬嘴唇,眼珠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原來你是想套我的話。我說你怎麼這麼好心......”
慕小閑輕哼一聲,吓唬道:“如果你不說,我隻好告訴阿磊你偷了我們的錢,讓他把饅頭還給我。”
花莳眼裡閃過一絲怒意,咬了咬牙:“果然人心沒一個好的,真是瞎了我的眼。” 慕小閑作勢要去摟他的肩膀,被他躲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可以說,但你們不能告訴别人是我說的。”
衆人回到花神小廟,大門半阖着,屋裡空空如也。
花莳一回來就熟練地占據了跪墊,擡眼瞥了一眼花神石像,緩緩說:“村子旁邊那座山叫花神山,就是當年花神報恩那個傳說的發生地,曾經大家都認為那座山是花神的家。
“過去數百年,花神村的村民與這座大山和諧共處,生活平穩安逸,人們都覺得是花神暗中保護着他們,于是建了這座小廟。他們從山上搬來了最好的石頭,花了很長時間精細打磨抛光,為花神塑造了一尊完美的形象。起初,風調雨順,香火鼎盛,供品是上好的瓜果,幾乎日日更換。”
慕小閑聽得入神,仔細看那石像,她随風輕揚的衣擺與發絲,确實經曆了精雕細琢。臉上柔和的眼神與笑意,不難想象制作者如何用心打造。發生了什麼,讓當年的盛景變成了今日的蕭條。
故事進行到這裡,無法避免地急轉而下。花莳微微歎了口氣,望着石像接着說道:“三百年前的某一夜,村裡突然出現了一隻身形高大的怪物.....他趁着夜深人靜闖入村子,傷害了許多人,村子傷亡慘重,後來被天神降服。那一夜有許多村民看見這個怪物是從花神山上下來的,從那以後,村民們開始懷疑花神是否真的存在,為什麼這一次花神沒有庇護他們,或者那個怪物就是他們敬仰的花神。漸漸地,人們不再來神廟祭拜,對這座花神也充滿了畏懼。”
這間神廟衰敗的原因竟是這樣。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怪事?”慕小閑問。
花莳轉頭看向他們,神情恢複平淡:“自那以後,村民很少再上山,提起這座山大家都誠惶誠恐,也有不少人想遷出了花神村。
“前陣子,村裡有個孩子偷跑上山玩兒,幾日後才找回來。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吓,整個人木讷的都不會說話了,人也不認得。他家裡人請了外面的仙人做法,說是撞邪,清醒後大哭一場,問他見到了什麼,竟然不記得了。之後他便一直沒出過門,村裡人問他家老人也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