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閑追問道:“那種關系是哪種關系?”
鳳钰唇角一勾,眼神暧昧,低聲道:“嗯,就是那種不可言說的關系。”
就算知道鳳钰不着調的性子,嘴裡沒一句正經話,慕小閑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神情複雜地看着他。不怪慕小閑胡亂猜測,她剛認識鳳钰的時候,鳳钰可是一個勁的往她身上貼,那副不值錢的樣子還記憶猶新。
鳳钰心裡卻是歎了口氣,有一種老父親恨鐵不成鋼的憂郁。以他十數萬年的歲數,一眼就能看穿晏離在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但沒想到姜太公釣魚,還真有魚傻乎乎地上鈎啊。
半晌,慕小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神情頗為認真地說:“他看不上你的。”
鳳钰身體一僵,瞪着眼睛氣笑了,轉身憤然道:“我還看不上他呢!”
“真的?”慕小閑哼哼道:“你别把你那些不入流的把戲用在晏離身上,他不是可以随意輕薄的人。”
鳳钰用扇柄敲了一下慕小閑的腦袋:“你呀,你小小年紀怎麼總是胡思亂想,他答應的是别的事......”
慕小閑撇撇嘴:“還不是你們講話不清不楚的。還有我不小了,該知道的都知道。”
鳳钰不信,提起聲調陰陽怪氣地說:“哦?就算你知道,你也沒有經驗。”
“說的好像你有一樣。”
鳳钰眼波一轉,突然想到有意思的東西,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竹屋的方向,向慕小閑招招手:“來來來,今天就跟你講講我的經驗......”
晏離忽然推開門,冰冷的眼神一掃,渾身散發着寒氣。
“......”
“......”
慕小閑和鳳钰面面相觑。
天色将晚,夕陽西下,寒氣漸重。
晏離抱琴而出,在院内擺上琴架。
琴邊放着一盞陳舊的香爐,表面變得黯然無光。裹挾着沉木、香柏、澤蘭、蕙草等草木的氣息從香爐中溢出,很快将周遭熏得盡是這種安神醒腦的氣味。
鳳钰站在一側,神情有些緊張。慕小閑知道他們有正事要做,搬了個凳子安靜坐在旁邊。
招魂引分為三個部分,主曲,中曲,尾調。最為重要的主曲用來搜尋魂魄的位置,中曲可以召喚魂魄,尾調可令魂魄安息。
主曲最長也最為傷身費神。天地遼闊,尋一魂魄并非易事,有時甚至需要循環數次,一遍一遍,一厘一厘地感應。
晏離攏袖而坐,發絲束在身後,身影還是那樣清瘦,恍若回到了慕小閑蘇醒的那個早上。他的手搭上琴弦,阖上眼凝神聚氣,木琴上鋪開一層純淨的仙力。
柔指輕撚,哀曲暗叙,沉寂的群山間回蕩起幽幽的琴音。
幾次斷句吐息,幾個長音,婉轉的曲調漸漸帶出一絲杜鵑啼血的凄厲。林間沙沙作響,仿佛有混沌的魂靈拖着長長的身軀漫無目的地在山間飄遊。
四周煙霧缭繞,晏離坐在氤氲的霧團中,阖着雙眼,眉間緊皺,神情緊繃,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黑暗中,他仿佛置身于一塊巨大的棋盤,琴音帶着他的仙力在棋盤上鋪開,遊走在縱橫的網格中。
誰也不敢出聲,唯恐打亂了他的思緒。
琴音漸重,似聲聲馬蹄踏破夜空。倏忽,陣陣号角短兵相接,恻恻陰雨連綿不絕。
未幾,音調一轉,将軍埋骨鬼怪啼哭,号旗染血陷于黃土。
落日長煙,悲怆的曲調讓整座山林沉寂下來。
晏離忽然明顯地一頓,鳳钰呼吸一滞,緊張地問:“怎麼了?”
晏離眉頭緊鎖:“感應不到。”
鳳钰眼神黯了黯,嘴唇微微顫抖:“怎麼可能?再試!”
晏離未做停頓,指尖在弦上一撥,又是新的一曲。
“不行。”
“再試!”
“不行。”
“再試!”
“不行。”
“再試!”
......
月影西斜,陰氣逼人。
一遍又一遍,晏離白皙的指尖滲出血痕,渾身浸濕,氣息越來越不穩。鳳钰猶如一塊磐石伫立在他身側,眼裡遍布紅絲,死死攥緊拳頭。
慕小閑裹着毯子坐在門邊,始終觀察着晏離的狀态,神色複雜地對鳳钰說:“你别逼他了,他......”
晏離看上去好像很難受,他身體本就不好,這麼下去絕對吃不消。但慕小閑沒有接着說下去,她發現眼前的二人雖然反差極大,但好像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了一緻,他們有着同樣的執念。
......
晨霧四起,遠山雞鳴,萬物在困頓中迎來黎明。
已經不知彈奏了幾遍,又進行到了哪個小節。守了一天一夜的慕小閑隻覺得天昏地暗,遙遙無期。
天色大亮,林間熱鬧起來。周遭卻彌漫着一股陰郁之氣,鳳钰與晏離二人依舊一刻不停,臉色越來越蒼白。
又過幾個時辰,慕小閑正撐着下巴打瞌睡,突然聽到琴弦一铮,琴音斷了。她猛地睜開迷瞪的眼睛看向晏離的方向,他的手從弦上落下,睜開薄霧一般的眼睛。
他嚅動蒼白的嘴唇,聲音沙啞地說: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