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累月,蘇憐漪習慣了與白瑤之間的距離,故而一時無法将心底的百轉千回說出口,但他與白瑤的關系親近了不少,一連幾日都陪在書院為她撫琴。
每日長時間撫琴,蘇憐漪消瘦了不少,指尖起了厚厚的繭子,隻能自己拿小刀一點點削去。某日慕小閑碰巧見了,心裡一軟又給他支了一招。
“一日兩面如例行公事,她遲早會把你當成同事的。除此之外,你還要想辦法出現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讓她習慣你。”
蘇憐漪問:“那當如何?”
慕小閑回憶了一下電視劇裡後宮嫔妃們的招數,挑挑揀揀後說:“我覺得你可以親手做些解乏的甜點,雖然不能親手送進去,但她一看到就能聯想到你。”
蘇憐漪在慕小閑的點撥下,換着法子做了幾次點心。白瑤什麼反應不知道,但幾日不見蘇憐漪看上去氣色紅潤了不少,據說他每次做好都會自己先嘗嘗。
荷花池判的望山流亭内,蘇漣漪将食盒擺開,又倒好茶水,目光泛着誠摯的光: “慕姑娘幫了我大忙,我不知怎麼感謝你。你若是有需要幫忙的事情,請盡管說。”
慕小閑吞下嘴裡清涼的薄荷糕,又拿起食盒裡香飄四溢的芋頭酥,說:“不用謝。我這兩日就打算離開了。”
蘇憐漪舉起茶杯小酌一口,眼神帶着揣摩說:“慕姑娘來青丘是有事要做吧?我能幫的上忙嗎?”
慕小閑咬下芋頭酥外層香香脆脆的皮,道:“其實,其實我确實有事。”
蘇憐漪放下杯子靜靜等候下文。
慕小閑湊近了小聲說:“我想找晏離。”
蘇憐漪淡笑的唇角微微一頓,眼波流轉,前傾的身體後退了幾寸,坦言道:“晏離公子一直不見蹤迹,怕是不好找。”
香香甜甜的芋頭酥已然落入了慕小閑的口中,她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含糊不清地說:“我知道啊,不然還找什麼。”
蘇憐漪擡眸,目光直直的看着慕小閑的眼睛:“長樂宮的人都無法找到晏離公子,就沒有人能找到。”
慕小閑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然後加快一鼓作氣吞了進去,蹙起眉頭疑惑地問:“為什麼找不到,難道他失蹤了?”
蘇憐漪挪開眼神:“已有千年未曾有他的消息,不知他是否還在青丘。”
慕小閑倒吸一口涼氣,空氣竄入她的咽喉,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咳了幾聲,難以置信地盯着石桌光滑的桌面:晏離若是不在青丘,她現在在這裡做什麼?
蘇憐漪伸着手想扶,但覺得不妥又抖抖袖子放下。“慕姑娘,不如你在宮中多留幾日,我派人打聽打聽?”
慕小閑心裡一動,本覺得這樣也行,但馬上又否定了:“不。晏離有意隐居,你着人打聽若是叨擾他了,怕是更難找了。我再想想。”
蘇憐漪沉默不語。
慕小閑擺擺手:“你去找白瑤殿下吧。這幾樣點心都不錯,不過吃多了有點膩,要是搭配糖水潤潤嗓子會更好。”
慕小閑偷偷溜回自己住的觀園客邸,蹑手蹑腳地邁進弧形拱門,就聽到“咳咳”兩聲。她立馬站定,僵硬地扭過頭看向旁邊的回廊。
竺予今日用淡粉色綢子紮了個雙丫髻,一身桃粉色,叉着腰,臉色不悅地瞪着她。
慕小閑換上一臉标準的微笑,擡頭望天伸了個懶腰:“今天天氣真好啊。”
竺予氣沒處使,沖上前:“慕姑娘,這一大早您又去哪兒了?”
慕小閑偏頭微笑着看她,伸了個懶腰:“哈哈一日之計在于晨,我早鍛煉去了。廣播體操/你知道嗎?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小竺眼皮跳了跳:“行了行了。我不是不讓您出去,隻是您得告訴我一聲啊,我是您貼身侍女,您要出了什麼事我還怎麼混得下去啊。”
慕小閑眼神真摯而誠懇地看着她說:“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提前知會你。”然後逃也似的躲進房裡。
竺予眼見着房門阖上,嘟囔道:“您昨兒也是這麼說的。”
又過幾日,正當慕小閑想着是時候該離開長樂宮去找晏離時,竺予滿臉欣喜地躍進屋内,通報說主上邀請她共進晚宴。
慕小閑想不明白竺予這麼高興是為什麼,她這副樣子就好像慕小閑是無人問津的落難妃嫔,今日終于被殿下翻了牌子。
白瑤近半月未見,大抵是終于想起宮裡還免費供着個外人,所以想問問她什麼時候離開?
這次設宴不是在第一次莊嚴肅穆的正殿,而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偏殿。偏殿面積不大,中間擺着一張木質圓桌,倒是有些尋常人家溫馨的氛圍。
白瑤趕來時身上穿的還是處理政務時未來得及換下的白底金絲暗紋長裳,她沖慕小閑微微點了下頭,發間的金钗珠玉輕輕一顫。
蘇憐漪則是一臉平淡地在她身側坐下,目光不偏不斜,桌下的手緊攥着衣角。
“慕姑娘這些天待得可習慣?”白瑤自帶高冷疏離的氣質,每每張口都客客氣氣。
慕小閑點點頭,瞥了蘇憐漪一眼:“習慣得很,我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
白瑤率先動筷,夾了些清炒的百合,小口一張,悄無聲息地咀嚼吞咽。慕小閑眼角一跳,果然是仙女,不似凡間粗人。
幾人随便品嘗幾口,白瑤纖纖玉手放下筷子,轉而對慕小閑說:“那日慕姑娘怕是不合口味,所以今日準備了些小炒,都是青丘普通人家的下飯菜。味道果真是不同尋常。”
慕小閑道:“有勞費心。民間菜未必不如宮裡,你們吃慣了宮裡精緻的美食,偶而也可以換換口味。”眼睛偷瞄了對面一眼,不等他們回應,筷子一頓,狀似随意地問:“今天怎麼想到一起吃飯?”
白瑤眼神柔和,仿佛想到什麼開心事,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這幾日發現了一些趣事。”
慕小閑疑惑地瞟了一眼蘇憐漪,他垂着頭眼神斜斜地落在白瑤身上。
難道白瑤猜到了?
慕小閑裝作不經意地問:“不知是什麼事?”
白瑤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抿嘴微笑:“我聽聞那夜花園裡用的月瑩草是慕姑娘提議的?”
慕小閑擡眼看了蘇憐漪一眼,他微垂着眼,視線避開了她。
是蘇憐漪告訴她的?
慕小閑放下筷子,瞪着他的頭頂抿了抿嘴,心裡有些恨鐵不成鋼。原本是蘇憐漪因為體恤白瑤公務繁忙而準備的浪漫之夜,現在變成了她出的主意,這件事就變味了。
看來這飯要麼是興師問罪,要麼就是宣示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