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下的周櫻瑟縮着,鴉羽般的睫毛顫得厲害,她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腫着紅包,蒼白的嘴角還凝着雪痂。周檀淵心中突然抽搐了一下,眉頭似鎖怎麼也解不開。周櫻嘴裡喋喋不休,可是他聽不清她在講什麼。
他用手輕輕擦拭着她頭上的薄汗,不覺一陣觸動,這感覺像是蜜罐的蜂蜜,不知道為何微甜粘膩,他不自覺輕輕劃過周櫻微紅的面頰。他俯身想要聽清楚她口中到底說得什麼。
“爹爹……爹爹……”
周檀淵越貼越接近,能聞見淡淡的香氣。
“爹爹……檀淵哥哥……”
他聽清了周櫻喃喃的低語,他皺起了眉頭,剛才的感覺瞬間變得發苦,他停下為周櫻擦拭的手,茫然得看着她,他有些無緣由地氣惱,又有些說不出的苦澀。
周櫻在夢中越來越激動,竟然開始抽泣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眼角流下一絲眼淚,随着一大喊:“我是周櫻!”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見面前的周檀淵,恍如隔世。
周櫻迅速放開她的手,将臉側向一邊。
“夢見什麼了?”周檀淵冷冷得說。
“沒什麼。”
“喝藥吧。”周檀淵端起一旁的藥碗,輕輕吹拂,遞給周櫻,門外風鈴作響,周櫻的面頰變得更紅,她眼神閃躲伸手接過藥碗,低聲說:“我自己來。”
周檀淵卻不松開藥碗,他緊盯着周櫻,非要将那藥親自喂給她。
周櫻喝完了藥,二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周櫻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周檀淵放下藥碗就走了。
此後幾天,周檀淵再也沒有來過,不過他院裡的小厮津童倒是來的勤快,每次來都帶些藥材,都是:“奉我家公子之命……”
周櫻就這樣靜靜養傷,她養的不止是外傷,還有心裡的傷,她明白這個府裡除了雲栽露種沒有誰是真的對她好,但是不知是她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那個時候在清水巷欺負她的小男孩現在也不一樣了。
周櫻靜靜在這一方小院養傷,花落葉黃,轉眼又到了秋季。周櫻已經痊愈。這天她在後花園踩着枯葉散步。看着滿院喜氣洋洋的裝扮,連這冷清的後花園都被小厮們挂上了大婚用的紅綢。讓這蕭瑟的秋景都削弱了幾分。
突然周櫻聽見身後有人喊她,她轉身看見秋啼從廊柱後轉出來,竹籃裡曬幹的桂花簌簌漏着金屑,卻掩不住袖口沾染的墨香——那是大公子周柏淵書房獨有的松煙墨。
“聽說姑娘這段時日大病,不知怎樣了。”秋啼的嗓音如舊,幹枯沙啞。“本想着有空去看看姑娘,可是這府上哪有我空閑的時間。”
“我已經好了,多謝你還挂念。”周櫻說。
“姑娘痊愈就好。”秋啼低頭,似有難言之隐。
“姑娘可願幫忙遞個信?”秋啼指尖掐進竹籃提手,新結的痂痕在虎口裂開細紋,“隻說...隻說西跨院的桂花開了。”
秋風卷着碎葉掠過青磚地,秋啼突然解下腰間荷包。褪色的緞面上繡着半阙殘詩,絲線脫落的“曾經滄海”四字。
周櫻手愣在半空,不知道該不該接,大少爺周柏淵婚期就在明日,迎娶永昌府的栾華郡主。
“我知道不該。”她将荷包按在心口,指節泛出青白,“可我不甘心,我不信他這樣決絕無情。姑娘可還記得那時候你和檀淵公子來給我送藥,你知道檀淵公子替大公子送的什麼藥?”
周櫻搖搖頭,卻見秋啼冷笑着說:“呵呵,姑娘,那是堕胎藥。”話一說完,秋啼眼中的光霎時間又熄滅了。“我沒有怪他,但是我隻是想見他一面。”
周櫻呆在原地,她看着秋啼,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柏淵哥竟會如此。
“我替你送。”周櫻突然奪過荷包,荷包中的一張信紙卻堅硬如鐵。
秋啼笑了,“多謝姑娘。”她深深蹲時,發間的木簪投下細長的影,恍若一柄将墜未墜的劍。滿地桂花突然被風卷向大紅綢緞的方向,周櫻望着走在滿院猩紅中單薄的背影,她捏緊了手中的信函,轉身朝大公子住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