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淵轉身邊走邊說：“過一個時辰再叫吧，我誦讀會兒書，免得她打擾我。”

雲栽笑着說道：“好。”

周檀淵到了書房，喝了一杯清茶，便開始默背自己的書，看了一會兒，便走到周櫻的書桌前，這裡已經被丫鬟們收拾的十分整潔，隻見黃宣紙碼得一摞一摞的。周檀淵上前翻看，隻見每張紙上面都寫滿了古詩詞。上面用朱砂紅筆批注。越往下翻，那詩詞篇幅越長，那批注也就越來越少。周檀淵越翻心中越發疑與詫異。

因為那字與他的字已經難分真假，連他自己看都有些恍惚。原來周櫻練字并不好意思向府上索要各名家名帖，便拿周檀淵留在此處的書冊作摹本。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練習與摸索，周櫻的字與周檀淵的字相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周檀淵還在看着，周櫻掀起了門簾走了進來。周檀淵見是她，忙撒開翻看黃紙的手。

周櫻看到周檀淵，輕輕喊了一聲：“檀淵少爺。”

周檀淵本準備往小榻上走去，聽見周櫻如此叫他，不禁怔住了。他停下來看向周櫻，隻見周櫻面容憔悴，眼睛浮腫，無精打采地在書桌前坐下，拿起筆開始寫字。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自他二人在府上再見之後，周櫻一直沒有喊過他什麼稱謂，或者是“喂！”或者是“诶！”他們在清水巷認識的時候，周檀淵對她便無好感，對她總是惡語相向，拿彈弓對着她彈石子，用雪球丢她，找毛毛蟲吓她。但是周櫻卻總是像個傻小孩，剛開始皺着眉頭生氣，但是不哭，可是她彷佛是魚的記憶，她會很快忘掉這些事，然後主動和他套近乎，和他說話。

到了後來周櫻又是會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等周檀淵的到來，但是周檀淵并不總會出現，出現也是偷偷地藏在樹上或是牆角。有一天，周櫻懷裡不知抱着什麼東西，像是在孵化一隻小雞那樣護着，她不停地轉頭扭頭看向四周，知道她看見牆角邊露着一個棉頂帽。

她興奮地跑出去，隻見周檀淵正鬼鬼祟祟地準備爬牆角。她拍了拍那圓頂帽，周檀淵吓了一跳，轉過身，周櫻笑着說：“被我逮到了吧。”周檀淵被發現，一時窘迫，而後又惡狠狠地盯着她。

周櫻從懷中掏出一把山核桃、瓜子、山楂、杏仁等一行山貨，捧在周檀淵面前說：“給你吃。”

周檀淵被她這一行為倒唬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低頭看了看，周櫻小小的手上捧了一掌心。

“那個用紙包着的好像叫什麼龍須糖，好吃！”

周檀淵看見周櫻手中用牛皮紙包着的一小塊，上面印着龍祥齋的字樣，這他可太熟悉了，這是他父親周坤命人每年去蘇州所采的，他今日出門才剛吃過。周檀淵看着周櫻手上的各種小吃，想到這些都是自己父親給這母女倆的，不禁火冒三丈，他氣呼呼地伸手打在周櫻的手上，将那一掌心的吃食都打翻在地。

“啊！”周櫻手心吃痛，握緊了雙手，她不知周檀淵為什麼有這麼大反應，她疑惑又氣憤地盯着周檀淵，問：“你幹嘛！”

周檀淵斜睨着她說：“你不配！”

說完便轉身跑了。

……

周檀淵從舊日的記憶中抽離出來，看了看坐在桌邊的周櫻，周櫻今日一場沉默與安靜，好似換了個人一般。周櫻入府之後，她還是像以前那樣，什麼事情過會就忘了，并不計較，但是和在清水巷不同，入府之後，她也不再逆來順受，她也會偶爾和周檀淵拌嘴或者頂撞他。可今日……

周櫻握着筆，一筆一劃在紙上來回書寫。她喊他檀淵少爺，好像是她的讓步與屈服，讓他覺得她像新進來的丫鬟或是旁人。不對，她不會這樣叫他。

周檀淵幹咳了兩聲，他假裝随意翻動着書冊，說：“我看你都現在隻接觸詩詞，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也可以看起來了。”

周櫻聽到這話，先是停了手中的筆，也不擡頭，直盯着桌面，說：“可是我這裡也沒有書。”說完又暗暗歎了口氣，說：“還是算了，大緻能識得幾個字就好了。”

“怎麼？不是說要懂得比我多，看的書比我多嗎？”周檀淵看周櫻這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調侃她道。

周櫻繼續低頭寫着說：“我又不考取功名，學他做什麼？”

周檀淵聽完，便覺無趣，轉身又躺在榻上，搖搖頭，拉長了聲線：“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