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咔嚓一聲,聲音仿佛懸在半空中還未落下,一聲凄厲的慘叫傳遍包廂,鄒明受傷的手傷上加傷,因疼痛面部肌肉不受控制抽搐。
這是阮妤第一次親眼見到血腥暴力的場面,而施暴者是她名義上的哥哥。鄒明離她不過一步距離,沈确下手的速度快到她根本沒反應過來,那雙簡單包紮的手顫抖着,包紮所用的衣服細長布料被沈确捏在手中,綴成一條紅絲帶在鄒明臉上輕輕掃過,這幅畫面阮妤曾見過,那是養寵物的人經常會做的動作,滿足自己逗弄的心思。
“阿讓少說了一條。”沈确将東西扔在他臉上,單手牢牢扣住鄒明下颚,指腹用力捏得他臉幾近變形,聲線低沉卻字字帶肅殺之氣,“在這兒出老千除了廢手還廢命。”
鄒明徹底呆住,骨折帶來的疼痛都沒有這一刻這句話更叫他心如死灰,疼痛難挨,他明明很小心了到底哪兒露餡了?
“好奇我怎麼知道?”沈确松開對他的束縛,起身給阿讓遞去眼神,過去兩人直接架起鄒明把人拖到另一個椅子上坐下,變戲法似的拿出來一根比捆綁阮妤還粗的繩子将鄒明捆的呼吸困難。
忙好後兩人自行退到一旁,沈确撿起從鄒明身上掉下來的煙,一步一步走過去,把煙塞進鄒明嘴裡,大發善心給煙點燃,“指望來我這兒出老千赢六千萬?”
鄒明含着煙想要說話,厚唇輕輕扯動,煙灰中夾雜小火星掉落一身,狼狽不說燙的大腿一個勁兒地抖,眼神凄凄哀求似的看沈确。
他倒是淡定地不在現場親眼所見一樣,把鄒明口中含的煙輕松取下夾在指間,輕笑:“聽你聊。”
有一種人無論做好事還是壞事都不會有明顯的情緒起伏,阮妤小時候見識過沈确調皮搗亂,事後對方找上家門,他可以當着衆人面臉色不變扯謊,在沒有鐵闆證據前,他的話總叫人挑不出錯處,說着說着你還可能進入被他反問的陷阱裡,到最後事情沒有解決成了充滿疑雲的懸案。
鄒明,正在進入沈确為他設計好的反問陷阱裡,而他懵然不知試圖開口為自己辯解,争取利益。
“我沒出老千,你們不能因為我在這兒赢了幾次就懷疑我不幹淨,況且你們這兒的包廂不是宣稱絕對保護客人隐私沒有監控嗎?那你怎麼知道我做沒做哪些事?你們違反在先還好意思找我茬?”鄒明料定沈确頂多吓唬吓唬,受點皮肉之苦,錢他是不會拿出來的,就不信他們不怕惹上命案。
沈确認真聽着,等鄒明話說完煞有其事點點頭,似乎對他所說的話很是認可,眉頭微皺,對這幾句話仔細揣摩。
專注程度連阮妤也以為他轉了性子,不再是從前的小霸王而是願意傾聽他人之言,起碼給予一點尊重的改變。
“誰和你說包廂沒有監控?”
沈确的突然反問問的鄒明腦子發懵,神情在短短幾秒裡精彩紛呈,他還記得當初和他說包廂安全的人就是阿讓,這不是明擺着騙他?
沈确沒錯過鄒明看阿讓時快要吃人的眼神,手裡的煙明滅可見,把煙重新塞進鄒明厚唇,雙手緩緩插兜,倒退幾步穩穩坐在椅子上,和鄒明保持面對面的談判姿态,靜靜觀看不多言。
阿讓接過話茬直言:“所有進來的人隻要玩的大都會背調,鄒老闆點名要包廂,我們自然以禮相待,監控也是為你好,要不然你現在欠下的錢可就不止這點了。”
阮素雲算是聽明白了,她從進了這間包廂就被下套了,鄒明出老千意味她輸的都是冤枉錢,是鄒明坑她的,這不恰恰說明四百萬欠款有問題可以不用還了?細細推敲,細細琢磨,阮素雲手上的傷不疼了,趁着沈确他們收拾鄒明,彎下腰近乎匍匐的狀态朝阮妤爬去,邊爬邊停下來緩一會兒,擡頭看看沈确他們有沒有注意這邊,确定沒事後繼續前行。
阮妤在阮素雲行動時已經知道她的意思了,不過她的位置較為尴尬,剛好在沈确右手旁,兩人之間大概就是手臂伸展開的距離,實在太近,無疑是在沈确眼皮子底下,而阮素雲接連遞來的眼神又在催促她過去像是打算商讨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阿讓正好把鄒明帶來的文件包從沙發上拿過來交給沈确,這檔口對阮妤而言就是命定時間,低頭盡量降低存在感,輕輕地,一點一點往阮素雲靠近。
“别動。”
低沉的男聲釘子般把阮妤釘死在原地,擡眸偷偷打量,沈确并未看她,手上正拿着一份文件翻閱,大概說的是正前方不安分的鄒明。
阮妤停在原地緩幾秒,等阿讓說話聲再次響起時小幅度動身繼續和阮素雲會合。
阿讓說話聲越來越小,沈确似乎不在聽他說話,臉微微側了側,在他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後,變故猝不及防發生,一心二用的本事也就隻有他确哥了,偏偏人家開小差是有用,他走神兩秒就跟不上重點了。
手腕的熾熱牢牢圍了一圈,阮妤喉嚨幹澀,眼底是被抓包後的慌亂,那雙手毫無預兆地出現,桎梏她的手腕,理由還未想好,下一秒被用力一拉,人不受控制拽離原地。
她的手依舊被他握着,懸停半空,兩人距離陡然拉近,四目對視,瞳孔似乎隻能容下彼此。阮妤不喜歡這樣,可以相視一笑,可以彼此談笑間心照不宣對視一眼,獨獨無聲的,長時間的對視她并不擅長,好似對方可以通過瞳仁窺探你内心深處,判斷你的情緒是否摻假。
阮妤皺着眉掙紮,肌膚與他手心别扭摩擦,圈住的手腕反倒更熱了,她不用擡頭都能感覺到身邊投來的目光雜而多,衆矢之的大約就是如今她這副樣子。
沈确稍稍偏頭察覺她眼底想要撇清關系的意思,手上力道重幾分,直接把人拉到面前,她的膝不輕不重撞上他,神色略微慌亂,她就像缺氧的魚四處找尋新空氣,四處亂竄卻都是無用功。
他任由她掙紮,等她徹底放棄知道不過是雞蛋碰石頭,輕哼:“老實了?”
阮妤剛要反駁,腰腹一陣猛烈拉扯的痛意打斷了要說的話,有什麼東西從耳邊呼嘯而過,餘光殘影唯有丁點銀色。
阿讓眼睛瞪圓了看,一來是不敢相信,二來是想起之前的猜測結論可能下得過早了,這才多久功夫,兩人一坐一站就對上眼了?都坐腿上了。
嘭——
包廂門傳來沉悶聲,像受傷的獅子警惕低吼,阮素雲用盡全身力氣砸出去也用盡全身力氣嘶吼:“沈确,放開她!”
阿讓不知道其中彎彎繞繞,他是聽命做事的人但誰要敢在他面前對沈确大呼小叫,就是觸他逆鱗了,二話沒說氣勢洶洶過去勒緊阮素雲衣服領口,男人手指粗壯,握成拳把領口快要擰成麻花,阮素雲呼吸不暢,勒得臉色發紫,半空中揮舞的雙手像極了她此刻處境,縱然有心卻無力。
阮妤作勢要起身,橫在腰間的手堅硬如鐵牢牢锢住她小腹,别說是起身,動一下也會在手臂壓力下重新回到原位。她急了,扭頭看他淡漠如水的神色,“沈确……”
“我以為你會先說一聲謝謝,”沈确眉尾輕佻,“畢竟是我幫了你。”
阮素雲情急之下抄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用力砸過來,阮妤知道她是想砸沈确,隻是才受了傷力道不穩,煙灰缸砸偏了,沒有沈确幫忙,她的确會成為那個被選中的“幸運兒”。
阿讓松開阮素雲,松手前重重一推,不顧阮素雲是否磕到茶幾,臉色臭到極點:“确哥,煙灰缸砸的方向就是沖你來的,虎毒還不食子,這老女人怎麼可能砸自己女兒。”
微妙的氛圍再配上阿讓這句敏感的旁白,阮妤承認這一刻心徹底慌了,阮素雲的意思她知道,沈确更知道,她咬着唇不語,片刻後,從齒縫中溢出一句任誰聽了都沒有信服力的“不是”二字。
沈确仍舊讓她側坐在腿上,與之不同的是他突然對她受傷的手産生了興趣,輕輕翻轉她的手心,傷口和血混合,整個手掌心□□涸的血占領。他溫熱的指腹掃過她的傷口,擡眸觀察她:“疼嗎?”
隻有阮妤清楚他指尖觸摸傷口的力道足以對她造成二次傷害,言語間的溫柔僅是表象,她甚至沒有逃脫的可能,手背被他其餘四指抵住,承受來自拇指的施壓。他已經不再如從前惡作劇般地作弄,而是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