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近視眼,眯眼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幾秒人又湊過來,這次倒是可以給出準話了:“對對對!就是她,當時正好和她同一個電梯,她說搬東西太多一身臭汗從包裡拿出香水對着衣服噴,她男朋友還讓她别噴了,說電梯還有别人。”
這是阮妤今天第二次聽到有關黎因男朋友進出小區的事,指腹在手機倒騰半天找到之前聊天記錄,一張黎因和前男友的合照出現在屏幕中,“麻煩你幫忙看一下是這個男人嗎?”
女人再次眯眼細瞧,伴随搖頭的動作這次回複得很快:“不是,電梯裡的男人要更好看些,而且發型和照片這位也不一樣,很有範的人。”
經此一問阮妤心中有了初步答案,可以确定黎因這段時間和另一位男性關系不錯,至于是不是男女朋友尚未可知,今天沒白跑一趟,這些消息可以提供給警方以便接下來追查。
女人收拾好挂在電瓶車上的塑料袋,客氣地塞給阮妤兩個橘子,“可甜了,你嘗嘗。”
女人手勁兒挺大,阮妤沒有拒絕的機會,橘子硬塞進手心,泛着紅暈的橘子皮飽滿圓潤,熱情之下唯有妥協:“謝謝。”
“你是過來找你那位朋友嗎?走啊,一起坐電梯上去。”女人拎着塑料袋時不時聊起家長裡短,到達電梯門前話題跳轉到發型和膚色上,“你經常保養嗎?我瞧你皮膚白裡透紅真好看,還有你這一頭黑長發天生這麼黑嗎?你平時都用什麼洗發水啊?”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來,好在阮妤平時直播練就了最快時間裡消化彈幕上提出的問題,從容作答:“偶爾會去保養,頭發可能是遺傳,我家人發量還有發色都很好,洗發水沒有定性,用完了就會換牌子。”
“我說呢!”女人豔羨的目光盯着阮妤黑亮的發絲搖頭歎息,“基因好就是不一樣,我就像家裡人細軟塌……”
話題還未結束,電梯門緩緩打開,空無一人的電梯廂沒有異味和悶熱,乘坐上去的過程是舒心的。
女人住在十二樓,阮妤走出電梯前女人又塞了一袋綠色蔬菜,趁電梯門還未關閉時客套喊話:“我住十二樓,有機會過來玩啊——”
電梯門快要合上的最後縫隙留下的是女人熱情招呼的半張笑臉,阮妤輕輕點頭盯着數顯屏慢慢跳動的數字在十二樓短暫停滞,而後數字逐漸遞減直至到達一樓。
說她這人防備心重也好,無聊也罷,下意識地留意已是多年來的習慣,小心翼翼看人臉色讨生活的日子過太久了,久到明明脫離了過去又會因過去影響自己。
大概是今天遇上了過去的人,思緒翩翩,情緒起伏不定,些許煩躁些許意外,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窘。相親被沈确看見,對她隻認錢不認人的評價,重逢後的印象居然會糟糕成這樣。
阮妤深吸一口氣,唇微微張開将心口煩悶之氣吐出,熟練地摁下密碼,伴随叮地一聲,打開了黎因住處。
站在玄關口阮妤習慣性先喚了一聲,一股長久未打掃的塵味撲面而來,裡面沒有任何動靜,褐色地闆上覆着一層薄絨般的浮灰,視線順着玄關往裡面打量,一絲不對勁兒湧上阮妤心頭,輕手輕腳蹲在門外,歪頭盯着地上本該呈整片面積的浮灰有踩踏痕迹,掃了眼玄關鞋架,那股存留于心的疑問逐漸放大,出于安全考慮阮妤沒有立刻進去,将門輕輕掩上。
每層電梯旁的白牆上都有一塊面闆,上面張貼着負責這片區域的警局負責人、物業以及小區保安室的電話。阮妤給保安室撥去了電話,簡單說明來意,耐心等保安過來。
大概是換班點人手不夠,等的時間稍長,阮妤站在電梯門前看數顯屏終于跳動至七,剛才見過的卓叔從電梯裡出來,見到門前等候的人是她,明顯一愣。
“搞了半天是你啊,陸丫頭不在?”
“嗯,我過來拿點東西怕到時候說不清,想着有物業的人看着也能作證沒亂拿。”
她說得一本正經,卓叔知道兩人關系甚好,被她這番言論逗笑了:“你們兩個不是好朋友嗎,過來拿個東西陸丫頭怎麼可能會懷疑你偷東西,多慮了。”
“再好的關系該注意還是要注意一下。”阮妤側身看了眼後方虛掩的門,“卓叔應該有帶鞋套吧?”
這也是她為何會打電話叫物業過來的原因。玄關處的鞋子擺放很整齊,鞋架台面上的浮灰沒有任何痕迹,但仔細留意會發現沿邊有摩擦痕迹,前、末端的浮灰和台面一緻,唯有中間部分有異樣。隻能說明兩種情況,其一是黎因自己造成,其二則是有陌生人進出過這間屋子。
物業進住戶家裡佩戴鞋套是基本,他們腰上配有統一的腰包,卓叔從裡面掏出深藍色鞋套遞給阮妤:“那是肯定有的,我們是正規物業。”
阮妤道謝接過,來到門前套上鞋套,基于對卓叔的了解有些話便沒有叮囑。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屋内,悶熱是阮妤進去後的第一感覺,客廳遮光窗簾半拉着,電視機旁的落地盆栽葉已枯黃,扔在沙發上的睡衣和外套,遙控器掉落在地毯上,垃圾桶上方環繞着一群小飛蟲,香蕉皮早已失了色澤,幹巴巴挂在桶邊。
不清楚緣由的人會以為黎因不愛幹淨或平日上下班忙沒時間打掃衛生,阮妤清楚,她再懶都不會容忍垃圾桶裡會有小蟲子亂飛的情況,黎因怕蟲子。
卓叔站在一旁打量屋内,屋子裡一股怪味,他擡手揉了揉鼻子,注意到茶幾上打開的煙盒,随口找了個話題:“陸丫頭還抽煙呢?”
經他提醒阮妤才注意到煙盒半開,裡面是空的,黎因沒有抽煙習慣,這點她很确定。環視屋内一圈,陳設依舊,客廳物品擺放和從前沒太大區别。
常說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比偵探還靈,阮妤對此持懷疑态度,但進到屋内後,處處透着無聲詭異,這份來自心底的感覺,言語解釋不清。
“你看你要拿的東西是不是在客廳?”卓叔給物業同事回複消息,低頭倒騰手機,“我站這兒等你。”
“我去卧室看看,她有時候會把筆記本放卧室。”
“行,你進去拿,我正好去回個電話。”話落,卓叔人徑直往回走,去了門外的走廊打電話。
這間屋子除了黎因卧室還有一間不大的小房間,之前用作書房後來黎因嫌空間實在太過狹小便用來放打印機和書籍。阮妤進去後發現裡面并無異常,東西擺放甚至打印的紙張和她上次過來時一樣。檢查一番後阮妤關上了門,轉身去對面卧室。
卧室昏暗,兩扇未閉合的窗簾縫隙裡投下斑駁光影,視線略微受阻,阮妤摁下牆面上的燈光開關,沒有任何效果,房間燈還沒有修。她往前走,打算先過去把窗簾拉開再說,行走過程中,隔着鞋套仍清晰感受到腳下有異物。順勢蹲下摸索撿起,将東西放在唯一可見光源裡細細打量,樣式看起來像是藍牙耳機。
阮妤确定沒有踩壞後順手放進了口袋,灰暗空間待久了人會難受,像暗無天日的牢籠将人束縛其中,她徑直走過去用力拉開窗簾,大片光亮蓦地湧入,下意識側過臉眯住眼睛,适應後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淩亂的床鋪。
枕頭斜靠靠闆,薄被窩成了團,蜷在床尾處,看樣子像是匆匆離開未來得及收拾。阮妤走到床邊,床頭櫃上有一個藍牙耳機盒,和剛才撿到的耳機對比,并不适配。
正想着耳機會是誰的問題,櫃門突然傳來沉悶的響聲,“咚”的一聲響,更是讓本就不對勁兒氛圍更為緊張,而人在緊張時刻大腦的運轉能力會是正常狀态下的三倍,本能腦補危險恐怖的畫面。
阮妤不由吞咽,藍牙耳機盒緊緊捏在手裡,硌得手心發痛。直覺告訴她剛才的聲音不像是櫃子裡藏了人,但任何事都講究萬一,哪怕概率極低,她也要壯膽過去打開一看究竟。
握住櫃門黑色手柄的那一刻,阮妤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像是做出重大決定,手上力道驟增,用力往外一拉,一個圓不溜秋的東西随衣服掉落在地闆上,滾向床尾,旋轉數秒後,像耗盡電池的玩具車,憑慣性撞在床腿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阮妤盯着面前東西足足愣了半分鐘,迅速後退,小腿肚磕到了鐵質髒衣簍上,疼痛已然無心去顧,肩膀不自然攏起露出深凹的鎖骨,強撐之下的沉默,試圖緩解慌張的情緒。
那團東西明晃晃盯着阮妤,确定它不會對她造成傷害後,心頭的緊張漸漸消散,垂眸打算繼續尋找要的東西時,翻找的手蓦地停下,視線挪開不過幾秒的時間再次落在那團東西上,一個大膽的計劃在阮妤腦子裡慢慢彙聚成一條清晰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