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哥，這麼好看的姑娘不安排在前台，放到後廚太浪費了。”

“你說她能吸引來很多的客人嗎？”

“當然了，她個子很高、皮膚也白、身材又好，穿上店内的制服簡直是人形廣告牌。”

“客人多了，工作量就大了，又不會多付給你薪水。”

“一直擺爛，店會倒閉喲。”

杜哥指着快餐店的logo，言辭鑿鑿，頗有對燈發誓的氣勢。

“這家連鎖品牌，過去50年沒有我照常運營，等我死後再過50年依舊照常運營，既然有我沒我一樣，那還拼什麼命，營業額提升多支付出來的獎金，與增加顧客所帶來的負面隐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看看薯餅炸好沒有。”

杜哥對我們這些兼職工很照顧，不會有歧視和區分對待，很多時候還會肆無忌憚說出心裡話。我沒離開這家店的原因之一，便是跟杜哥工作很輕松。

回身走向炸制好的薯餅，孟蘭非常主動的過來撒鹽，然後今天店内客人有幸能吃到特制的高鹽版薯餅。這孩子，有些毛手毛腳。還是想辦法讓她去收銀台吧。

早餐高峰期過後，我補充着水分，随口問。

“你不是本地人吧。”

“被你發現了，因為口音嗎？我已經很努力，果然還是不夠熟練。”

單純因為自信，南區一帶同齡的漂亮女孩，我起碼有所耳聞。沒見過孟蘭，隻能說明她并非當地人。

“過來上學嗎？”

“嗯，這個城市條件比老家好，所以讓我過來。不過因為這裡條件太好了，導緻生活成本很高，不出來打工，零用錢根本不夠用。”

“像你這樣自強的女孩子，以後會越來越多。”

“我自強？也沒有啦，說出來你不要瞧不起我，”孟蘭臉上浮現一抹苦澀，“我剛來這座城市的時候，交往了一個男朋友，同校大我一屆的學長，他家裡很有錢，他也會給我一些錢……”

這種戀愛關系，怎麼看也不健康，往後發展下去不就是包養嗎？再次用瓶口堵住嘴巴，不為喝水，隻是避免說出傷人的事實。

“這就是社會上常說的包養吧，表面上我們是正常交往的男女朋友，背地裡他卻在付錢給我，也許還有更難聽的說法。我覺得很惡心，不隻是他讓我做的事情，更因為我明明讨厭，又舍不得他給的錢，到後來已經搞不清我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的錢，原本最開始應該是喜歡他的人吧？我成績不好，腦子笨笨的，現在更是一團漿糊。”

孟蘭的情況應該去求助那位老師或是芝麻，假如他們聽到這些會如何回應呢？稍稍試着模仿看看。

“把疑問拆分再思考，可能會簡單一點。你喜歡他，同時需要他的錢？”

孟蘭擡起頭，苦澀的神情逐漸舒緩。

“……知道答案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按照他的說法，我比不上那個新的女孩，因為我聽話、不矜持，所以是廉價的便宜貨。……天啊，他的話像是惡毒的詛咒，至今萦繞在我耳畔，我隻是喜歡上了他，結果淪為大錯特錯。”

被分手了？到現在開學也就一個多月吧，看來對方真是人渣呢。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為所欲為的糟蹋不谙世事的少女感情，玩膩了就換一個。見多了已經不再生氣，隻是悲傷。

“我不擅長安慰人，你一定可以不用依附于任何人堅強的活下去。而且會找到配得上你的人，将你視作珍寶并非廉價的好男人。”

孟蘭的眼眶中泛着淚光，她要哭出來了，我又說錯話了？安慰人的工作需要天賦，現在場外救助來不及了。

“謝謝你。已經足夠了，說出來之後很輕松，如釋重負。”

孟蘭露出釋懷的笑容。我的心簡直要因為這女孩而碎掉了。

“……對剛認識的人說私事，沒問題嗎？”

“你的眼睛，我曾在鏡子中見到過，偏體鱗傷仍然熱愛生活的眼睛。所以，像你這樣溫柔的人，大概不會嘲笑蔑視、更不會以此傷害我。”

我見過類似的一幕，沒人可以傾訴的痛苦，走投無路的少女絕望的眼淚。

手中的杯子在晃，右手攥緊顫抖的左臂，不能讓女孩看出我的悲痛，她不需要人可憐。

今早真是熱啊，眼睛裡開始冒汗了。

“……現有的錢還能勉強活下去嗎？”

“男性、前輩、給我錢……難道阿冬也要包養我？”

這孩子清奇的腦回路，說着玩笑話卻一臉認真的表情。

“我不認為手頭僅有的三百塊可以做到包養的程度。而且是借給你，要還的，以貨币形式。”

“借給剛認識的人錢，沒問題嗎，不怕我騙你？”

“我雖然沒有某些人那種近乎于超能力的洞察力，也蠻相信自己眼睛。退一萬步講這些是謊話，豈不是更好。”

三百塊錢，虛構的假故事，總好過眼前女孩遭受真實的悲慘經曆。

孟蘭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傾瀉而出，我趕忙遞上紙巾。她低下頭，死死咬住嘴唇。

“要是先遇到你，會不一樣吧。”

“我熟識的朋友說過，命運是由衆人一同譜寫而成，不會輕易改寫。但我最近每一次握緊手掌，傳遞而來的力量在訴說，沒什麼不可能。所以，現在也不遲。……我來教你做撒鹽的技巧。”

~

“那麼今天辛苦了。”

孟蘭的加入讓清晨的工作忙碌不堪，好處是在手忙腳亂之中時間眨眼即逝。

換下工作制服，與孟蘭告别。

“哥。不，應該是阿冬，咱們明天見。”

面對少女期待的笑容，我終于意識到明天是校慶。

“我明天學校有些事要處理所以來不了，下周末應該還會見到。”

“那就下周見。”

孟蘭微笑着揮手告别，逆光而行的背影，傷痕累累依舊充滿活力。

明明是同齡人呢，看來28歲的心和16歲還是沒法比，所謂自由自在不僅指年紀和所面臨的壓力，還有心智。

長大是一條不歸路，往前走就無法回頭。

……

也不要回頭，否則感受到的隻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