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嬷嬷面帶難色,說了恐惹蕭世子不快,若不說蕭世子追究起來,她難免會被降責。
糾結再三,她才緩緩道:“表姑娘體弱,又心思過重,要想完全康健,還需解開心結。”
自上次被皎芙藥倒,蕭長風閑時也會翻看幾頁醫書,故知曉吳嬷嬷所言乃郁結于心之症。
原來她不止不願嫁他,還把此事當成了過不去的心結。
胸腔内又被憤懑填滿,他想上前把床上的人拽起來,好問問她嫁給他到底有什麼不好,竟讓她這般避如蛇蠍。
身側的手被捏得“咯吱”作響,他死盯着床上睡得不安穩的皎芙,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憤恨回身而出。
汴京城的人皆說他冷心無情,在他看來,冷心無情的人是那讓他屢次心生挫敗之人。
被魇住的皎芙深陷在泥沼中,筋疲力竭的她已放棄掙紮,任由泥沼将她吞噬淹沒。
天命不可違,此話果然不假。
老天要讓她深陷窘困之地,任她怎麼掏空了心思謀劃,每每以為成功之際,就會被一隻大手抓住,再重重扔回泥沼中。
耳邊無數道聲音讓她認命,讓她餘生在充滿算計的深宅内院中過活。
她拒絕的聲音被淹沒在這些聲音中,漸漸地,她雙目失去神色,變得空洞無神。
屋内,服侍皎芙吃藥的青鴛,看着灑了一床的湯藥,急得都快哭了:“表姑娘自昨日醒過一次,此後就一直被夢魇着,湯藥喂不進去,就連水灌進嘴裡也不下咽,這可如何是好。”
立在一旁的吳嬷嬷眉直皺:“你先給表姑娘換洗一番,我去禀告老太太。”
陳老太太一聽皎芙已兩日滴水未沾,藥也喂不進去,哪兒還顧得上生氣,匆匆來到流軒閣。
今日的皎芙面白如雪,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細汗,兩鬓的秀發已被汗打濕。
她伸手指着皎芙,側身問吳嬷嬷:“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她隻是憂思過度?”
吳嬷嬷也奇怪得緊,看向青鴛。
青鴛低垂頭回複道:“吳嬷嬷剛走,表姑娘就渾身發起燙來,奴婢已為表姑娘擦洗過一次了,還是燙着。”
陳老太太急了:“那還等什麼,趕緊去請大夫。”
“已使人去禀告大娘子了。”青鴛如實道。
陳老太太這才松口了口氣,在張嬷嬷的攙扶下坐在桌前的凳子上,滿是複雜地望向皎芙,歎道:“當初三娘也沒見這麼倔,怎麼到皎丫頭這兒就。”
張嬷嬷和吳嬷嬷對視一眼,紛紛垂頭不敢接話。
陳老太太起身坐在床沿,拿起皎芙的手輕拍着,憐惜道:“你這丫頭犯什麼倔,那蕭世子屬意你,有他護着你,宋大娘子就是心有不喜,也奈何不得了你。女子這一輩子,所圖的無非就是有個願敬重自己的男子相護,蕭世子年紀輕輕已大權在握,日後襲了爵位,更會擁有無上榮耀,屆時他再替你向官家讨要一個诰命,那你便是這汴京城尊貴的人。如此良緣,你怎就瞧不上眼呢?”
皎芙緊閉着雙眼,不時搖着頭呓語道:“不要……我不要……”
陳老太太輕拍着皎芙的肩膀,輕聲安撫道:“外祖母在呢,不怕。”
大夫匆匆趕來,隻歇息了片刻,就開始為皎芙診脈,良久才收回手,起身道:“姑娘脈搏虛浮,如今又高熱纏身,我先開一劑藥給姑娘服用。”
“先前的藥都沒喂進去,這次的能行嗎?”吳嬷嬷滿面憂愁。
大夫捋着胡須,忖道:“可試一下麥管,”他話鋒一轉,“我還是那句話,心病還需心藥醫,姑娘若繼續溺于夢魇,恐會迷失心智,到時就是華佗再世恐也難為。”
拿到方子,青鴛和吳嬷嬷紛紛出了屋,抓藥的抓藥,備麥管的備管。
陳老太太被大夫的話吓得不輕,她怎麼也沒想到,皎芙這次的病這般迅猛。
她被張嬷嬷攙扶着再度回到皎芙的床前,居高臨下凝視着皎芙,聲音發顫:“你母親托着病體也要為你苦心籌謀,你今日為了抵抗我抵抗伯府,竟甘願被夢魇着,你可對得起你母親的良苦用心,她若在天有靈,隻怕會悔恨昔日的苦心。”
被淹沒在泥沼底的皎芙,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提母親,還說母親會對她失望。
不,她不要讓母親失望。
她伸手欲掀開阻擋她的泥垢,好一會兒,她才刨開泥垢,探出一隻手來。
時辰迅駛,她終于從泥沼中站起身,也睜開了眼。
驟然的亮光讓她不适地擡手遮擋住眼,瞥見床邊有道颀長的身影,她不覺往裡縮着身子,緩慢放下遮擋住眼的手。
看到蕭長風那張面無表情的俊顔,她眉頭一擰,打量着四周,确認這是自己的閨房,戒備頓生:“你為何在這兒?青鴛,吳嬷嬷。”
許久未說話,她聲音帶着啞意。
那防備與一閃而過的嫌惡,又讓蕭長風怒從心上起,質問道:“這就是伯府的待客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