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九看清沈盈息表情時,一怔,垂在袖中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動了一下。
并未回答的間隙,季九看見沈盈息唇邊的烏發已被她自行撥開,紅唇豔豔的,張吐出叫人生氣的話語:“我聽說你還喜歡陷害忠義,謀害無辜,你這種人真是該下地獄,還敢劫持我,呸。”
季九啟唇,反駁之語卻又在少女更厭惡的神色裡吞下。
他的臉色漸漸生寒,頂峰權勢蓄養的威嚴俨然從身周散發出來,叫人望之生怖。
可他是權的代表,沈盈息就是錢的代表。
她絲毫不怵,甚而跨步上前,狠狠地用膝蓋擊上少年小腹。
倒是沒往下三寸,她是恩仇分明,挾持之仇不大不小,打仇人打得痛了,方就足了。
季九有武功在身,這沈盈息知道,所以她已經做好膝擊不成,轉而趁着對方不注意甩他一巴掌的。
但竟沒給她偷襲的機會,她隻一擊就擊中了。
堅硬的膝蓋頂上少年柔韌小腹時,沈盈息一驚,但很快露出得逞的笑意。
她紅着眼笑起來的模樣實是好看。
季九垂眸,匆忙移開落在少女臉上的視線。
她用力不輕。
疼是疼的,隻不過疼往上蔓延,往肋骨裡鑽進了一絲絲。
那疼就成了酸,酸得很,像是要抓狂又不得不忍耐的感覺。
“沈、盈、息!”
少年咬牙切齒地喊出了少女的名字,而後伸出長臂抓人,好像抓到人就要把她生生活剮了一般。
沈盈息盈盈一退,就躲過了季九抓來的手。
望着見季九又疼又報複不得的憤恨神情,她樂不可支,臉上的厭惡冰冷一齊被笑掩蓋了。
“哈哈哈,季九,你也有今天,蠢東西。”
沈盈息複仇完畢,郁氣纾解,季九也就沒了價值。
她轉身往花樓裡走,邊走邊大喊:“老鸨,老鸨!老鸨你再不出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翠玉樓!”
……
如此喊了兩遍,老鸨就是再屈于季世子淫威,也不得不出來了。
她涎臉向沈盈息笑着,“沈家主,您和世子爺和好啦?”
沈盈息一臉不耐煩:“什麼和好,我這輩子都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老鸨臉色一白,但沈盈息一個荷包扔過去,她立馬又紅潤了起來,“欸欸,沈家主是來瞧敏心的是吧,來,奴領着您去,您腳下慢些,欸,慢些。”
雖然應了要領沈盈息去敏心房間,但最終老鸨還是刻意走在了沈盈息的腳後,她一邊小心指着方向,一邊偷偷往回看去。
這一看不打緊,她竟目睹了季世子從痛色難忍到恢複了平日冰冷的模樣,那捂着小腹的手也垂下了,一點瞧不見剛才被擊打過的影子。
……他們這些貴人玩的把戲還真多。
風月場裡摸爬滾打,雖然不敢定論,但老鸨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季九世子明面上恨沈家主恨得牙癢癢,但真被她冒犯緊了,卻也不打不罵,還裝樣子給她看。
反倒沈家主滿臉嫌棄。
到底誰恨誰啊?
無論季世子是真恨假恨,老鸨敢定論沈家主對這位世子爺可沒其他心思。
人家主姑娘現正喜歡他們翠玉樓的敏心呢。
一想到敏心,老鸨的臉就又不可避免地白了白。
隻希望剛才到那賤蹄子房裡敲打一通後,那蹄子能識相點。
把身子護住了不讓沈家主瞧,光靠那張漂亮無損的臉蛋肯定能把小家主哄過去。
強打起精神,老鸨把人帶到,她為沈盈息推開房門,低頭哈腰:“沈家主,您且玩着,到了時辰奴來給您添熱茶。”
沈盈息冷哼一聲,把人揮退。
老鸨輕輕帶上門,自弓腰退下。
待進了屋子,沈盈息扶了扶額。
季九這個瘋子,應付他真是不容易。
方才她那狠話都說到那種地步了,論季九那高傲的性子,想必日後也不會再自讨無趣。
他們這玩笑似的敵對關系,該是徹底完結了。
思及此,沈盈息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成日打打罵罵的真沒意思。
總算是擺脫了這樁有害的關系。
許是少女進門後兀自思想的模樣有些久,久到屋内的另一個大活人嗤笑出聲:“貴人來花樓,是潇灑呢,還是避難呢?”
沈盈息擡眸,望向譏諷冷笑中的上官慜之。
得。
又來了。
他們這些歲數小些的少年,似乎總愛用鋒利的言語叫人吃虧。
别人吃虧,他們就像得了勝利一樣。
沈盈息拖着步子走到桌旁坐下,一頭倒在桌上。
她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讓上官慜之看了個稀奇,他立刻從床邊站起來,走向桌邊。
他當然不是擔心沈盈息的死活,他是來看熱鬧,來幸災樂禍的。
“喲,還沒進正戲就累了,貴人這身體不行啊。”
沈盈息歪頭趴在手臂上,掀起眼睫輕飄飄地看了眼上官慜之,而後又輕飄飄地垂下眼簾,繼續安睡。
他是故意激怒她的,抱有什麼目的再鮮明不過。
見她愛答不理,上官慜之昳麗面龐陡然浮現出一絲恨意。
但這恨意起得快,消散時也快,像一滴雨落入湖面似的。
他緊接着笑了,極其柔媚豔麗的笑。
褶皺精緻的雙眸盛滿蜜意,看着坐倒在桌旁的少女,像看着世上獨一個的愛人:“貴人在這可睡不好,不若跟着奴,去床上睡罷……”
少年音色本就清亮動聽,刻意低沉放柔後,更似染了秾豔花汁,聽不盡的魅意勾纏。
這聲音與他的好相貌一配,無形中像增添了一柄灼熱的鈎子,透着股不把人勾得神馳意蕩、鮮血淋漓便決不罷休的氣勢。
若在場是旁人,許是就着了少年的道。
但正巧不是旁人,是沈盈息在此。
上官慜之的聲音好聽是好聽,她也覺得他的聲音好聽得過分。
可她不是來要他的,最後既要成親,至少也得培養出感情。
她來是想先好好待他的。
“别鬧了。”沈盈息擡眼,眸子裡有潋滟水光,是被手臂壓的。
尋找到少年的身影,沈盈息定了定眸,輕聲道:“不要總是憤怒地對我,我是來帶你出去的,慜之。”
若說上官慜之聽見少女前半段話時還抱着看笑話的譏諷,但當她那個慜之一出,少年臉色陡然大變。
長眸瞬時間猩紅起來,上官慜之死死盯着少女,一字一重音:“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