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
沈盈息倒不急,先保住蔣事珖三年性命,這還是很簡單的。
她于是繼續問起蔣事珖,導緻他這般境地的兇手是誰。
蔣事珖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不過他強撐着挺直脊背,看起來簡直堅不可摧。
沈盈息望着男人泛白的薄唇,眼見他真準備就這麼一直站着講話了,不由扶了扶額頭,“蔣大人,我勞煩您坐好吧,别辜負了我和紀大夫的金瘡藥啊。”
堅不可摧的冷硬男人頓住了,頓了一秒,他按照少女的吩咐坐好,低聲:“抱歉,習慣了。”
沈盈息也沒管他習慣什麼,隻追問道:“究竟是誰嘛?”
蔣事珖掀起眼簾,少女好奇的眸光晶亮無比,讓人想起陽光下落了花的溪水。
真是幹淨。
他收回視線,緩緩道:“季九世子,蔣某近來查一宗失蹤案,引線追索,查至季世子府上,但被他察覺,故而……”
沈盈息恍然大悟。
她就知道,季九不是什麼好人!
得了關鍵信息,門口邪祟也已強弩之末了。
沈盈息來不及多告别,想拍蔣事珖的肩卻又臨時刹住。
想起他渾身的傷,于是收回手,露出個笑容權做告别:“那麼蔣廷尉,就等着我為你平冤昭雪吧。”
說罷,她掉頭,拉過紀和緻。
“我們快走。”
紀大夫把少女的手移到手腕上,而後點頭:“好。”
他的動作再避嫌不過。
沈盈息愣了一秒,而後狠狠瞪了眼紀和緻:“有什麼了不起的,誰還稀得牽你!”
甩開紀和緻的手,沈盈息又沖到藥箱處,把裡面金貴的傷藥都翻出來,而後一股腦全送到了蔣事珖身側。
送藥同時,她故意牽起蔣事珖寬大手掌,不待對方收手,便已松開。
“等我啊,蔣事珖。”
解開邪祟身上的功德鍊,沈盈息頭也不回,驅起厲鬼。
紀和緻草草收了藥箱,回眸最後看了眼牢中人。
蔣事珖正垂眸望着被少女握過的手掌,神情怔忪。
“呵。”
愛他至深的女子。
誰呢?
一道冷笑,輕而又輕,隐沒在黑暗中。
回去的路上,沈盈息和紀和緻誰也沒說話。
被利用完畢的邪祟獲得恩準,什麼都不敢觊觎,一溜煙跑沒了。
歸途隻剩下這二人。
如此沉默地走了大半的路,藥鋪的影子已映入眼簾。
終于有人出聲打破寂靜。
紀和緻停下腳步,鮮潤的绯色薄唇輕啟:“息息,我——”
沈盈息卻當沒聽見似地,徑直往前走,很快就留下了背影。
紀和緻抿唇,跟上去。
少女無聲,悶頭繼續走。
高大青年不再跟,原地看了會她愈發變小的身影,目光專注。
溫潤如玉的臉終于不再維持着笑,但卻漫出了一絲茫然,可茫然過後,更多的是清醒。
他十九年來,隻為一件事,自由。
如今的他身子已自由。
但心還沒有。
隻有紀和緻自己清楚,他溫潤的面目下是如何的一顆心。
永安藥鋪的人還沒死光。
不是嗎?
紀和緻望着遠去的少女,那抹幹淨的、翩跹如蝶的身影在離他越來越遠。
而隻要他駐足原地,她便會消失,
可沈盈息沒看見。
她知道紀和緻在看着她,可她不想回頭,也不想和他說話。
為什麼要避開她?
沈盈息想着離開大牢前發生的事情。
就算對她沒有動心,但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為什麼要避嫌?
為什麼和她相處總是小心翼翼的!
沈盈息不理解,但她知道,自己需要生氣。
她一人走了半晌,原本消失的腳步聲重新響起,很快,熟悉的清冽苦香飄至身側。
“息息,我很抱歉。”
青年的道歉聲和他的擁抱同時而至。
挨着紀和緻溫暖的胸膛,沈盈息眨了眨眼,有些回不過神。
紀和緻低啞的嗓音繼續在耳邊響起,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對方溫潤的吐息:“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很抱歉。”
是嗎?
他做不到。
沈盈息伸出手,拍了拍紀和緻緊繃的脊背,她放松地抱着他,聲音倏然間懶了下來:“沒關系,我們是朋友,對嗎,和緻?”
她這番話一出,明顯感受到擁着她的手臂不自覺收緊了些。
紀和緻聲音沉悶:“是,我們是朋友。”
“嗯,”少女笑起來,“那如果是朋友的話,都希望對方得償所願的,對吧?”
紀和緻頓了下,他不明白沈盈息為什麼忽然這樣問,可是她既問了,他便答:“是。”
沈盈息徹底放松下來,她推開紀和緻的懷抱,笑着望向他的眼睛。
好像沒看見他眼底沒來得及消失的痛苦,她嗓音清脆,帶着歡欣:“那太好了,和緻要幫我達成願望,你可千萬不要推脫!”
紀和緻的心猛地跳了下,他收斂起眸底情緒,溫和問道:“什麼願望,隻要我幫得上忙,一定……”
少女打斷了他,而後用歡喜和志在必得的神色,對着他說:“我要翠玉樓的敏心,我要他和我成婚。”
紀和緻霎時間眼前起了一陣霧,他分不清這霧的來源。
隻知道這霧太冷,冷得他全身的血都凍起來,不再流動了。
但他的理智卻還在,近乎有條不紊地組織着語言,他還在确認:“成婚?息息果然很喜歡他嗎?”
喜歡?
當然不是。
比起上官慜之,沈盈息更喜歡情緒穩定的紀和緻。
但是他自己說的,他還做不到。
雖然有點可惜,但沈盈息還是仰起臉,笑得璀璨,并且用力點頭:“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