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已降臨在鄉野,每逝去一分秒,白天的溫熙即又消退一寸。冬季微風有如晚禱的細語,拂過大地,令琥珀色的蘆葦莖稈擺出沉重的舞姿。
每一次搖曳間,卻都露出兩名闖入者的身影。在周遭的波動之中,他們截然靜立,格格不入。要是看見他們紋絲不動的輪廓,别人大概都幾近确信他們不曾呼吸或眨眼。這一點自然已是共識,也許連身影們自己都贊同。
本傑明的視線往旁邊移,飄向了蘆葦叢中。一棵樹孤零零地長在正中心,比他們都要老。樹幹被歲月風化,被陽光漂白。樹根上長滿了花朵,那是粉紅色的,顯得萎靡不振。堆在下面的花朵已經開始腐爛在泥土裡,鳥兒在新鮮的花朵中猶豫不決地停留着,警惕着那下面彌漫着的死亡氣息。
寒風從北方吹來,穿過樹林時發出陣陣呼嘯聲。本傑明的視線從橘色的天空轉向林間,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他看到蘆葦叢深處好像站着什麼人,兩個筆直的黑影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僵硬得幾乎像個人體模特。隔着那麼遠的距離,很難明确說那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的陰影,而且時不時地,這個陰影會動一下,或者換一個姿勢。他仔細地看着它們,發現它們在微微搖晃。
也許那什麼也不是,就是光線玩的一個小把戲。可如果不是光線造成的,那又能是什麼?
他愣在原地,大腦幾乎無法理解或接受他所看到的一切。它們不是甯靜海灣的村民,事實上,它們不可能是他認識的任何人。
雲動了,突然間,他再次注意到的形狀,那個男人又出現了——他幾乎可以确定就是那個男人——在日光下他清晰可見。前一刻那個形狀還沒出現,這一刻就突然出現了。那是什麼?随着腦海裡不斷出現恐怖的想法,每個想法都讓情況變得越來越神奇,他感覺自己汗毛豎立。
他沒有離開半步。他注意到,草叢裡的人形也沒有動。
“——蘆葦叢裡有東西……”
不,這樣的想法太荒唐了。他又讓自己天馬行空地亂想了。這事一定有合理的解釋。如果靠近,他就能查明原因。
那兩個人形好像以他的想法為信号一樣。他看着那東西沿着蘆葦叢向他們靠近,還沒等本傑明反應過來,甚至沒等他喊出來,它們就撥開草叢,走了出來。
“該死的,維多利亞!”一陣布料和草叢的悉索,維多利亞面對着他的夥伴。
“你怎麼會在這裡?”
另外一個身影既像人類,又像野獸。身影的主人擁有人的身軀,但卻有一個大的不成比例的頭和向上伸長的耳朵,就像人形兔子。兔子人全身布滿粉色的軟毛,身高六尺,鮮紅色的雙眼和長長垂下的耳朵。毛絨玩具站在腐爛開始的地方,粉紅色的兔子少了一隻眼睛。它往池塘的另一端慢慢行走,走路時一拐一拐,低頭彎腰,就像潛伏的野獸。
田野裡複歸寂靜,隻有蘆葦叢中氣流湧動而間或發出的沙沙細聲,陽光像煙霧一樣穿過樹林吞沒了他們的身體。甚至附近的一條小溪,白日裡原本奏響歡暢的汩汩樂聲,也似乎為預備他們的到來而噤聲。
本傑明内心深處的某種本能在嚎叫,告訴他應該逃跑。但他愣住了。在太陽下,他可以看到他的模樣,與其說他是人,不如說他是一隻兔子。他站着的姿勢就像是兔子用兩條後腿站了起來,他是像人一樣直立着,但仍然是動物的模樣,顯得十分不自然。
“WTF這是什麼東西!”本傑明聽到亞曆克斯暴躁的大吼,他們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沖突,魔杖光芒在四周飛來飛去,直到維多利亞大叫道:“停下,他是薩缪爾·萊特!”情況才有所好轉。
哈利呆住了:“你說什麼?薩缪爾·萊特已經死了!”
“那是一個活屍。跪下!”湯姆·卡爾森老師大聲對兔子人喊道,仇恨在他眼中燃燒,“把手放在頭上!”
兔子人一言不發,沉重地坐了下來,在面前跪下,雙手在頭後交叉。
“他沒有任何傷害你們的意思,”維多利亞說,“事實上,是他在亡靈沼澤救了我,一路上幫助我來到這裡。”
維多利亞的話令湯姆·卡爾森老師措手不及,他皺起眉頭,然後一隻手做了一個暫停手勢。
根據維多利亞的描述,兔子人在幫助她逃出生天後,兩人便一直結伴而行。随着時間的推移,維多利亞逐漸對兔子人放下了戒心。這一次,他們的目标是前往亡靈沼澤,尋找一件失落的魔法道具——伯爵夫人(1)的梳妝鏡。傳說這面鏡子能夠喚醒人心中的魔鬼,而他們的任務就是找到它并将其徹底毀掉。
然而,亡靈沼澤并非尋常之地。濃重的霧氣籠罩着整片沼澤,腳下的泥濘仿佛有生命一般。維多利亞在穿越沼澤時,不慎被亡靈的低語魇住,意識逐漸模糊,身體不由自主地向沼澤深處沉去。就在她幾乎被泥漿吞沒的瞬間,兔子人毫不猶豫地跳入沼澤,将她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脫險危險後,維多利亞心有餘悸,但更讓她震驚的是,那面梳妝鏡竟然擁有看透真相的能力。兩人立刻意識到,這面鏡子的力量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危險,而他們很可能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決定立刻前往甯靜海灣與哈利等人彙合。
“也得帶上他,”維多利亞說,“兔子人不會受到機器人和活屍的攻擊,如果他知道如何找到王國之心,那麼他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