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叽!”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金發女孩将手緩緩從腿上移開,她的手掌裡留下了惡心的綠色黏液。
博士從電話亭後面探出頭,關心地問道:“發生什麼了?”
金發女孩正是羅斯·泰勒,此時她已經換上了一套精心準備的華麗裙裝。
“沒事!”羅斯提高嗓門喊了一聲。她看着手裡黏糊糊的殘肢,嫌棄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那塊髒污,一邊小聲抱怨着:“什麼飛蛾,居然長了這麼大一隻眼睛……奇怪!”
博士開始撕扯起電話亭上的畫報來,用蠟筆畫出的眼睛像雪花片一樣落在地上。
“後現代藝術。”他摸了摸沾到膠水的電話亭,喃喃自語道。“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比林斯蓋特倫敦海鮮市場。
馬車夫折斷魚的脊椎,放進嘴裡細細地吮吸,仿佛那是什麼高檔的食物一般。陽光下細密的尖牙閃閃發光,真像無數顆品質上好的碎鑽。
哈利本來覺得馬車夫挺友好的,但現在他給他的感覺簡直可以說是恐怖。救了他們一命的人竟然成了吃人的怪物,這簡直就像是衆神給他們開的一場玩笑!
文斯利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手掌碰到一個熱乎乎的東西。鳗魚正站在他的身後,兩隻死魚眼木木地看着他,不禁讓他生出了一點兒荒誕之中的真實感。
不得不說,鳗魚的長相比魚人要可愛多了。
馬車夫吃幹淨最後一點殘餘。他擡起頭,發現客人們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看,忍不住笑起來,嗓音沙啞。“你們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沒什麼沒什麼。”文斯利趕緊搖頭。他也感受到對方仿若實質的凝視。他幾乎有種錯覺,如果他吐出任何不合時宜的單詞,就會立刻被馬車夫撕成碎片。
骰子“咕噜噜”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守秘人進行了一次暗骰。沒人知道究竟是什麼結果,他們隻能在心裡默默祈禱着。向誰呢?他們也不知道。
“還得感謝你們,好久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魚肉了。”馬車夫看上去心情不錯。這時候他使用的不再是敬語了。“轉角酒吧隻提供陳年的鮑鮑牌魚罐頭。這樣吧,一條魚抵一次車費,怎麼樣?”若無其事的樣子令人膽寒。
大家當然不敢再搭乘他的馬車。反正現在離拉特利奇瘋人院不遠,就當步行鍛煉自己的身體了。
“好吧,如果你們堅持的話。”馬車夫聳了聳肩。他的臉上也生出了幾道腮狀物,正随着他的呼吸一張一合。他似乎覺得有些癢,粗魯地抓了抓臉頰,轉身走進了海鮮市場。
看來這裡不會有任何幸存者了。
從肮髒簡陋的白教堂地區來到富麗堂皇的市中心,眼前的景象也從破磚爛瓦變得别緻美觀。一排排嶄新刺目的磚頭建築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如同龐大城市伸向鄉間的一根根醜陋觸須。穿過修剪整齊的林蔭道時,這裡一個人也看不到,微風徐徐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個滿頭亂發的女孩從他們身邊匆匆跑過,她的一隻手提着裙擺,另一隻手壓着帽子,防止風把它吹走。可能是太過匆忙,她的辮子全散開了。
這時,從廣場裡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熱鬧響聲。一支華麗的遊.行隊伍邁着整齊的步伐從街口走了過來,他們的手裡都舉着以一面藍色的小旗幟,上面繪有英國國旗和一個黃色的“小太陽”,大概是英國某個殖民地的國旗。兩旁圍滿了興奮激動的人群,一些女人尖叫着暈倒了,警察不得不将她們從路中央拖走,免得她們妨礙遊.行順利進行。那個女孩一下子沖進人群中消失了。
群衆騷動了起來,前導隊伍已經開始了他們的表演。一個穿得像是胡桃夾子一樣的男人邁着充滿節奏的步伐,金色的指揮棒在他的手中不斷變化出五花八門的樣式。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臉上始終保持着僵硬而完美的微笑,仿佛是一個蠟做的人兒似的。這讓文斯利覺得臉部的肌肉一下子酸痛了起來,他一邊抱怨着一邊對赫敏聲稱,一個真正的人類是沒有辦法連續保持十幾分鐘面部表情毫無變化的,因此可以合理地推斷出,這個樂隊指揮一定是一個木偶人。
到處歡聲雷動,樂隊奏樂聲響徹雲霄,人們歇斯底裡地大吼大叫,很多人的鞋子也被踩掉了。哈利不得不扯着嗓子才能讓其他人聽見他在說些什麼。
接下來的是一群漂亮、可愛的小孩子,每個人都打扮成白衣祭祀的模樣,他們不斷地從手中的花籃中扔出花瓣和彩帶。如果有任何一個理性的人對他們進行仔細地觀察的話,那麼他就會發現,這些孩子與西倫敦兒童相比,他們的身高顯得過于矮小,眼神中也包含着難言的恐懼,而且很多身上還殘留着饑餓留下的饋贈——手指發黑、脊柱佝偻、皮下出血、牙齒松動、下.肢畸形……但是這些都被他們身上穿着的華美的袍子所掩蓋了。即使中上階級的父母們刻意用“饑餓教育”來培養他們的兒女,但是吃一瓣橘子和撿橘子皮吃産生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當東區的貧民還在生死線上苦苦掙紮的時候,西區的貴族正在慶祝他們又一個無聊的午後。一輛和《灰姑娘》中的南瓜車相仿的馬車從哈利的面前擦肩而過,與他們常見的那種輕便小車很不一樣。他可以清晰地看見裡面坐着三位年輕的女士,她們的胸口挂着的寶石項鍊和鑲嵌着貝母的指甲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其中一位顯然還是一個孩子,但她此時臉上也露出了那種端莊的寶相來。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奢靡,如同《胡桃夾子》糖果王國裡的場景一樣,每個人都在唱啊跳啊,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值得注意的是,狂歡的人群中沒有一位是來自美洲、亞洲或者非洲的。
“據說這場遊.行是某位政客的拉票手段!”哈利扭過頭對文斯利大喊道。
“什麼?”文斯利兩隻手捂着耳朵,也對着哈利用同樣的音量大吼。
“我說——這——場——遊.行——是——個——大——陰謀!”
“你說什麼?這裡太吵了,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
“你把耳朵捂住了怎麼聽得見聲音啊!”哈利把手放在嘴邊圈成喇叭狀,憤怒地對着文斯利大吼大叫道。
遠離了熱鬧的人群,他們看見一個油漆工正朝廣場附近的牆壁塗塗抹抹。牆上畫着一隻又一隻白色的眼睛,仿佛有幽靈透過這面牆壁注視着他們。
看到這些密密麻麻的眼睛,衆人立刻感到腦袋“嗡嗡”直響。他們看到的東西像蒙了一層紅布,并且不斷地出現許許多多詭異的幻象。每個人的模樣都在不斷扭曲,重組……直視這些眼睛會讓人SAN值下降!
關鍵問題是,失憶本就屬于臨時瘋狂的一種,這樣算下來,SAN值最低的哈利,居然隻有54點了!
“難道,這就是皮塔說的血絲巾?他指的不是某樣具體的事物,而是他看到屍體後驚吓過度,所引發的幻覺。”赫敏大膽地猜測道。
油漆工拿起塗料,将眼睛抹平,再重新畫上一個男人的肖像。眼睛的圖像一消失,他們頓時感到SAN值慢慢停止下降了。
文斯利試圖和他進行交流,但是油漆工沒有給他們任何的回複。不過他們都注意到奇怪的一點,塗在牆壁上的男人肖像赫然就是教堂中的印度男子!
印度男子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直指前方,好像在呐喊:“我需要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經曆了這一串怪力亂神的事件,讓所有人的精神都變得疲憊不堪。他們迫切地想喝上一大杯熱可可(鑒于這裡的茶實在很糟糕),再好好地睡上一覺。
但是真正走到拉特利奇瘋人院門口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事情根本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盡管同處倫敦市中心地帶,東區與西區卻宛如兩個世界。大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龍。他們不停地東張西望,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哈利一行人進退不得,隻好也加入隊伍。大約十幾分鐘後,一個紮着發鬏的老女人走出來,大聲宣布結果。
前面的幸運兒發出了歡呼聲,而剩下的則一哄而散,消失在了黑暗中。這些可憐人必須在午夜之前找到一個容身之處,否則就隻能整晚在街頭遊蕩了。警察會确保他們不呆在一個地方太久。
老女人看見四個小夥伴站在原地不動,她嚴厲地呵斥着,想要把他們趕走。
他們對視一眼,最後由最高大的赫敏站了出來。
“鳗魚先生,我要威懾她!”赫敏憤怒地說(其他人表示贊同)。老女人的态度就像是對待一群惹人讨厭的蒼蠅。簡直莫名其妙!
“威廉和羅絲瑪麗夫人将要進行【恐吓】對抗了,結果如何,讓我們一起拭目以待吧~”
羅絲瑪麗夫人生着一幅我們通常稱之為刻薄的面容。她讓人聯想到某種眼珠凸起的魚類,嘴角向下撇,看上去總是不高興的樣子。
“看她的樣子,長得就像一個女鬼。”文斯利悄悄對他們說。哈利和鳗魚笑了,但是赫敏沒有笑。她的下巴仰得高高的,嘴角露出一絲蔑視的弧度,這是她生氣的标志性動作。
“噔噔噔,結果出來了!”鳗魚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塊手帕,正在不停地擦着頭上的汗(汁?)水。“威廉的點數是9,羅絲瑪麗夫人的點數是71。幹得漂亮!”
羅絲瑪麗夫人一看到赫敏,就吓得緊張地倒退了幾步,張口結舌地說:“你……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你……别……别碰我啊。不然我可要報警了!”
赫敏可沒被她唬到。
“報警?好哇,那你幹嘛不叫他?恐怕他現在正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呢!”
羅絲瑪麗夫人敗下陣來。她悻悻地問:“你們認識約翰·康斯坦布爾警官?”
“是又怎麼樣!”
“即便如此,今天招聘的人數也已經滿了,你們還是下次再來吧。”
“等等,各位,我有個想法。”哈利突然說。他把那張福爾摩斯的名片取了出來,遞給羅絲瑪麗夫人。
現在的夏洛克·福爾摩斯還隻能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私家偵探而已,他隻有幾個少數的固定客戶,在報紙上也隻占到一個巴掌大的小版面。不過由于他在接手底層民衆的案子時,往往不會收取太高的咨詢費,因此,他在中下階級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她扶了一下鏡片,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名片,不由得驚呼道:“哎呀,莫非,這是福爾摩斯先生的名片?”
“不錯。順便說一句,KP,我要過一個【說服】。”文斯利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福爾摩斯先生想到貴院調查案件,不過現在他本人不在倫敦,所以特地委派我們幾個前來收集線索。”
“南茜投擲點數50,南茜的【說服】檢定成功。那麼你花費了10分鐘勸說羅絲瑪麗夫人相信了你們。”
一聽到福爾摩斯的大名,她的态度緩和了不少。
“那麼,你們這次過來要調查什麼事情呢?”
“額……”文斯利頓時語塞。羅絲瑪麗夫人還在等他們的回複。
哈利随口答道:“關于病人發瘋的事情。”其實他隻是把警察之前講過的話用另一種方式複述了一遍而已。
“哎呀,真是太好了!最近院裡收治了很多失心瘋的病人,我早就叫他們派人來了!”她叫道。“快點,霧馬上就要進來了,就像小老鼠一樣。”
此時,地面上已經慢慢浮現了一縷縷稀薄的霧氣,仿佛有生命力的觸手一般在緩緩蠕動着。透過霧氣似乎能看到遠古時代,巨大的未知生物從人類的先祖頭頂略過的縮影。
隻是現在,它們早已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不是嗎?
“有點可怕。”文斯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