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路燈又壞了幾個,店家也多是已經關了門,顯得有些昏暗。
神木柊小心翼翼從西裝腰間鼓鼓囊囊的大塊頭附近經過,聽見對方正撥打的電話裡傳來交火的背景音,心下一緊,但仍然不敢走巷子的近路,加快速度往藥店騎去。
藥店裡隻有一名中年女性店員。
看起來四五十歲左右,溫婉漂亮的臉已被歲月侵蝕。
嘴角抿着,神色略顯刻薄,看上去就是那種不太好說話的人。
她正用拖把拖着地。
似乎前面招待過情況不太妙的客人,地上滴着一連串的血迹,有些已經幹涸成紅黑色,不太好清理。
她用拖把濕潤後,再用鞋底把這塊痕迹磨蹭開,這樣就能拖幹淨了。
聽到店門被拉開的聲音,她擡頭看了眼,又很不耐煩似的低下了頭,繼續默不作聲的搞衛生。
神木柊一下不舒服起來。
他心跳還很急,在這裡能隐約聽到遠方總是出現在深夜的嘈雜聲。
原本擔心的情緒卻變得硬邦邦的,像胸腔裡揣了顆硌人的石頭。
“母親。”他叫了一聲,語氣有點生硬。“還有什麼要收拾的?我來弄。”
“不用。”神木櫻子的語氣也很生硬,“你到門口等着,别弄髒我拖的地。”
神木柊嘴角抿緊,他低低應了聲,站在門口,警惕的觀察着周圍。
手也揣進衛衣口袋裡,摩擦着匕首的刀柄。
這是他向同學買的。
同學那裡還有渠道弄到一些淘汰的舊槍,用起來沒大問題。
但他不會用槍,也沒學過跆拳道柔道空手道之類的,帶上槍隻會讓自己面臨危險處境時再給敵人送上武器補給。
最後選擇了比家用水果刀更具有殺傷力,或許也能打個出其不意的匕首。
橫濱一直以來都說不上安穩,但相比起小時候學校三不五時放假隻能在家自習的情況來說,近幾年已經總體趨向平靜了。
隻是仍有一些地方,各路人員混雜争鬥,明面上沒什麼案件,私底下卻基本都知道這片區域沒安甯過。
擂缽街附近,就屬于這類地方。
想到路過的那個大漢,神木柊隻想趕緊和母親一起回家,指不定就波及到這邊了,流彈可是不長眼睛的。
就這樣,母親甚至還想為了高薪接受在這通宵夜班的工作,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神木柊不想再為這件事吵架了,可他也是真的接受不了。
收拾完關好店的神木櫻子走過來。
兩人沉默的在昏暗中上了自行車,坐在後座的神木櫻子伸手抓住了神木柊的衣角,以此穩定身體。
神木柊本想跟她說這樣可能抓不穩,但想到她另一隻手肯定會抓住後面的車座,說了又會被怼回來,便把話吞回去,蹬起自行車從另一條路離開。
“怎麼走這邊,這條路會繞遠路。”
“那條路有個黑-幫成員在打電話,這邊會安全點。”
神木櫻子沉默了一下,突然說:“你故意的吧。”
“什麼?”
“故意說什麼黑-幫成員,不就是要證明你之前說的是對的,讓我不做這份工作。就算是又怎麼了,我讓你丢臉了嗎?”
神木柊煩躁的皺起了眉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平穩情緒後才開口:“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邊工資開得高就是賺的危險錢,我是怕你出事。要是嫌棄你我為什麼要天天過來接你回家。”
“我叫你接了嗎?”
神木柊再努力壓着,一肚子的氣也被這句冷淡的話點着了。
“你别這麼說話行不行,我擔心你有錯嗎?我也不知道家裡哪裡這麼缺錢用了,問你也不說。我的學費我會打工做兼職掙,就算之後要上大學也不至于讓你這麼有壓力吧?大不了我不上了,還不至于要你賣命送我上學。”
他後背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神木櫻子尖銳的聲音在還算寂靜的深夜格外明顯。
“你怎麼跟我說話的!能自己養自己了不起了是吧,想不認我了就直說。打包到學校住宿舍去,以後租個房子自己住,我的事不用你管,死了也不要你送葬!”
“母親!”
神木柊的聲音也提了上來。
“别叫我,我不是你母親。”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說這種傷人的話,我……”
吵架聲驟然中止于幾輛從巷道斜沖到馬路上的汽車,刺眼的燈光瞬間讓視野變成一片白茫茫。
神木柊轉換方向想避開,卻依舊敵不過失控汽車的速度,在一聲巨響中被撞飛出去。
身上疼得要命,腦袋也昏昏沉沉的陣陣嗡鳴着,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擦出一身傷的神木柊努力爬了起來,往車禍現場邊走邊找。
他找到了扭曲變形的自行車,一隻輪子滾在遠處。
他找到了自己飛出去的匕首,就在旁邊,刀鞘掉了,刀刃閃着冷冷的光。
他找到了在車側邊隻露出半截的熟悉身影,規整盤起來的中長發散亂的像海草,看不見臉。
“母親!”
神木柊還沒跑到她身邊,連環車禍引起的爆炸把他掀飛出去。
火光模糊,像一隻巨大的橘子,占據他全部視野,又在瞬間歸于黑暗。
……
“你的母親神木櫻子在車禍中不幸身亡,請節哀。”
“這是車禍現場遺留下來的東西……”
一把表面殘留着黑痕的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