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一整天沒給白瑾秋好臉色。
白瑾秋:“?”
昨天不是談得挺好的嗎?他怎麼又惹到這位了?
連容先生醒過來的時候,墨北城先生正坐在他床前,拿着光腦翻看下面遞上來的聯邦這段時間的情報。
最近首都星域最大的事件就是一口氣死了四十多個聯邦高層,四大星域各方勢力都在關注,他的情報員自然也不例外,最新遞交上來的情報裡幾乎每頁都能看見白瑾秋的名字。
墨北城先生是越看越來氣,最後氣得差點把光屏給扔了。
墨北城先生一張英俊冷硬的臉繃得死緊,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任誰見了都得繞道走生怕被殃及池魚,但看在連容先生眼裡就是一副氣鼓鼓炸毛的樣子,一時有些好笑。
“做什麼氣成這樣?”連容先生隔着氧氣面罩虛弱地問道,眼中閃爍着笑意。
“連容?!”墨北城先生恍然擡頭,見他醒來連忙把手裡的文件光屏劃到一邊,按了呼叫器。
“别這麼緊張,我挺好的。”連容先生輕笑道,聲音仍然有些發虛,但狀态較之前已經恢複了很多。
“所以,你看到了什麼這麼生氣?”
“……沒什麼。白瑾秋回來了。”墨北城先生幹巴巴地說。
“小九回來了?這是好事啊,止汀應該很高興。”
墨北城先生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是,他很高興。”這話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連容先生挑眉,似乎想到了什麼,勾了下唇,笑道:
“都說了讓你少管孩子們的事……至于這麼生氣麼。”
“你知道那小子幹了什麼好事?!”墨北城先生氣不打一處來,“他昨天一回來直接進了止汀的房間把門鎖了!”
“小情侶久别重逢麼,咱們倆當年談戀愛的時候不也是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往床上滾。”連容先生說道。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都忙,一個特戰部隊隊長一個聯邦情報處特工,兩三個月能見一次面就不錯了。
二三十歲正在熱戀期的男人,可不是一見面就想着親熱,每次還得為了争個上下位打一架,過程也是變着花樣的折騰,要不是他們兩個體質好,第二天總要有一個下不了床。
“相比起來,小九和止汀已經克制多了。”連容先生感慨。
“可是……你……我……那小子……”墨北城先生無語凝噎,顯然也想起了他們倆以前是怎麼互相折騰的,一時竟沒臉罵白瑾秋了,最後無聲地嘀咕了兩句,不說話了。
連容先生忍笑忍得辛苦,輕咳了起來。
墨北城先生上前幫他撫了撫後背。
長久以來的默契,兩個人誰也沒提起連容先生這次突然惡化的病情。
對連容先生而言,既然他還能醒過來,就說明還沒有到說再見的時候。他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無需多問。
至于墨北城先生,他并不敢對白瑾秋所說的那位專家抱有太高的期望。
他們這些年已經經曆過太多次希望和失望了。
一次次的尋找新的醫生,新的治療方案,新的藥物,然後一次又一次的被宣布無效。
即使他至今還願意相信那個尚未到來的希望,他也不願讓自己本就時日無多的伴侶再次經曆希望落空的打擊了。
對一個身患絕症的病人而言,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是比已經慢慢接受的死亡還要深沉的痛苦。
所以,順其自然吧。
這麼多年了,從連容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到慢慢無法行走,墨發變為銀絲,日漸衰弱,他們都在慢慢接受,那終将到來的離别。
……
接下來的幾天,連容先生的病情平穩了下來,他們很快返回了晨昏星基地。
回到基地的第三天,溫蒂·西利亞博士到了。
第一次見到溫蒂·西利亞,容止汀難免驚訝于她的相貌。
這位年輕的女性Omega博士看起來和他的年齡相差無幾,但她所表現出的專業能力和沉靜穩重的氣場,險些讓容止汀忍不住懷疑她也是重生的。
西利亞博士帶來了她這段時間最新的研究成果,以及新型的治療藥物。
“你要給他用基因藥?!”墨北城先生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你這是在加速他的基因鍊崩潰。”
“我有穩定的手段,你不希望他得到根治嗎?”溫蒂·西利亞博士反問。
“他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說句不好聽的,他沒有多長時間能活了。即使用了新型藥物,他這些年已經損耗掉的生命力也很難補回來,但至少不會在這兩年就死。”
溫蒂·西利亞神色平靜地說着,吸了一口Omega型号的薄荷煙,眼下隐隐泛着烏青,臉上面無表情。
“要不要給他用藥,你們自己決定。”
墨北城先生握緊了拳,複又松開,重複了幾次,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緒壓制下去,沉聲道:“不好意思博士,我需要和我的伴侶商量一下。”
溫蒂·西利亞颔首表示理解,大概給他講解了一下藥物機理,便繼續抽她的煙去了。
薄荷味的香煙含有少量的提神和鎮定成分,研究院出品,不含有害物質。
溫蒂·西利亞的身上纏繞着一股揮之不散的薄荷香,這是她之前在研究院時身上沒有的,不知道抽了多少薄荷煙。
容止汀和白瑾秋站在一旁,握着他哥的手,全程不發一語。
不管容止汀有多想勸墨北城先生和連容先生接受治療,但想起他哥的話,他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無論如何,連容先生才是一切病痛與折磨的親曆者。無論是接受新藥的治療,還是放棄治療坦然迎接死亡,最終的選擇權都在他,不該被其他任何人左右。
他們當中,隻有墨北城先生能開口和連容先先生商量,但他也隻能規勸,無權替連容先生做出決定。
連容先生能堅持撐過這麼多年,是因為墨北城先生,或許,還有他放心不下的孩子。
如今容止汀已經和他團聚。
至此,連容先生的生命,該由他自己做主。
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
容止汀不知道過去多久,也不知道墨北城先生和連容先生說了些什麼。沉默在房間裡蔓延,隻有愈發濃重的薄荷香昭示着時間的流逝。
許久,墨北城先生回來了。
他啞聲道:
“連容說……他願意再試一次。”
容止汀的心髒一顫,狠狠松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腿已經沒了力氣,抓着白瑾秋的胳膊才沒有軟倒下去。
白瑾秋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扶了他一把,摸了摸他的後背。
“放心,會沒事的。”令人安心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和緩。
“嗯。”容止汀眼睛有點發酸,用頭抵住了白瑾秋的肩膀,輕輕應了一聲。